穆念花此番着实是害怕了,鸿武陵一手捂住他的嘴,能感受到他的浑身战栗,也能感受到他口中快速剧烈的温热气流。渐渐地几滴水珠在手背上淋洒,面前这个穆家二皇子竟然似女子一般啜泣起来。
“像个娘们一般,皮肤也跟婆娘似的柔弱无骨,真给我们七尺男儿丢人!”鸿武陵骂咧一嘴,随即不再多言,挥起另一只手掌朝着穆念花胸膛猛轰下去,谁知刚刚接触到护身软甲,这一掌便收住势头猛烈回收!
由于他的掌力没有完全打出,反噬的内劲汹涌澎湃回落丹田。鸿武陵闷得吐出一大口浊血,反倒是将自己搞成了重伤。
而穆念花亦是未从惊吓中缓释过来,径自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啜泣,甚至连求救都忘记一般哭的投入。
“你......你是一个女的?”
鸿武陵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实在是很难相信,虽说往日里的穆念花皆是女儿做派,但从来无人往这方面去想,碍于身份也根本无人敢这般乱想。
但就在刚刚,鸿武陵绝不会感觉错误,他的手在穆念花胸膛前感受到了两团柔软,虽好似是被纱布包裹严实,但的的确确是两团柔软!
“你不得好死......你还不如一掌直接杀了我!”此时的穆念花言语里满是怨毒,声线也和往日不大一样,少了几分故作扭捏地矫揉造作,反而是恢复了一个真正女子该有的轻柔温婉!
鸿武陵现在的脑子里真的是有一些乱,他一把瘫坐在地上,在黑暗里朝着穆念花哈哈大笑:“这叫什么事情,新娘子居然是一个大老爷们,新郎官反倒是个娇滴滴地小娘子。”
他不懂穆念花为何要这般,穆念花亦是一直啼哭,浑然没了往日的霸凌气势。
“这个......我是不是第一个摸......你那里......的男子?”鸿武陵怯怯发问。
“你闭嘴,你个杀千刀的闭嘴!”穆念花突然冲过来捶打鸿武陵,鸿武陵一把将她双手攥住,言语里也再次恢复了冷静与沉着:“你别无用挣扎了,我以前风流成性,但我现在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我今天还是得要你的命,既然你是女子,那我便抹了你的脖子,也让你死得稍稍体面些许。”
言罢,他快速并指如刀,但眼前忽然更加漆黑,随即便没了知觉!
望着鸿武陵的突然软倒,穆念花并未有过多欣喜。她缓缓站起身子走出门外,唤来禁军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不多时,跟随她一同回来的冷阙匆忙赶至,望着穆念花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微微错愕,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鸿武陵更是满脸懵逼。
“二皇子,这是究竟发生何事?”
“你别多问,此人行刺不成,被我用手腕上的贴身迷香撂倒了。把他给我扣压进天牢里去吧,再给我拿一身崭新的衣裳,我嫌脏!”
言罢,她又气哄哄地踹了鸿武陵好几下,随即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和往日里的模样别无二致。
而冷阙有些茫然地望着地上的鸿武陵,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微微一笑,笑容满是戏谑与感慨,更多地是浓浓地不解之意。
“兄台,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西梁皇城,天牢。
冷阙静静站立在天牢大门前头,身边乃是一众狱卒官吏,皆满脸谄媚地给他备好酒菜,不时说上两嘴恭迎客套的话语,只不过冷阙根本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近些日子进来的人多嘛?”他冷声发问。
“不算多了,反倒是出去得多。”一名典狱长恭敬回应。
“为何会这般?”冷阙瞥了瞥眉毛。
“还不是因为西陵关的战事,近些年头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举国征伐,眼下青候皇子在外带兵打仗,这牢狱里的死囚犯也都被充军押送上了战场喽。”典狱长皱着眉头说道。
“你好似不悦?”冷阙看了看他:“是不是少了很多重犯,你少捞了很多油水?”
典狱长看似和冷阙还有几分熟络,当即也没有过多掩饰表情:“冷大人您也知晓,咱们这行当也就指望着这些重犯过日子,眼下着实是日子不太好过。”
“你也无需发愁,等西陵关破了,会有大量战俘扣压进来。”言罢,他忽然正色起来,怼了一下典狱长:“念花少主来了,准备迎候。”
果不其然,远方迤逦行来一位白衣,正是穆念花。
伴随着她一同传过来的还有阵阵惊愕,好似山呼海啸一般从遥远的宫闱深处蔓延过来。
冷阙心觉蹊跷,抬眼瞧看,谁知这么一看自己也愣在了当场。
一袭白衣纱裙,头戴孔雀皇冠,红唇淡妆配上浮雕指甲,连往日裹得严严实实地护胸抹巾都全部打开。傲人双峰紧致饱满,配合上本就浑然天成的绝世容貌,竟然比凰丹尹的道家禁欲范儿还显几分端庄圣洁。
面对第一次以正式女装示人的穆念花,整个西梁宫廷今日彻底炸锅了!
她一路昂着头抿嘴冷笑,来到冷阙身前亦是趾高气扬,和往日里那个柔媚公子相比不遑多让。
“怎么,看我这样子很奇怪吗?”
冷阙闻言立刻俯首参拜:“少卿不敢,只是不知少主今日这是?”
“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地,昨儿夜里我想明白了,既然本就是女儿身,那便没必要一直奉承父亲的心思掩盖天性。况且父亲现在也不中用了,我也可以自在着活接下来的日子。”
穆念花这番话令冷阙二人瞠目结舌,以往虽宫里对她的行事作风多有言语,但从来没有人真的往这方面去猜测过。毕竟当年是穆蓝微皇帝亲口宣告天下自己生了二皇子,但眼下这二皇子活脱脱地变成了二公主,任是谁也无法第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属下恭喜二......公主重获新生。”冷阙微微别扭。
“你可以继续叫我念花少主,无碍,我们进去看看那个家伙。”穆念花还是那般盛气凌人,朗声大笑却步履款款地走进了天牢大门。
一路上冷阙和典狱长傍立左右,天牢里冷冷清清,特别是死囚犯的囚禁处几乎门可罗雀。
“他昨儿有没有什么异常?”穆念花问。
“睡得还算踏实,也没有搞什么名堂。”典狱长恭敬回应。
“此刻已经醒了,也算是比较安生,少主这边走。”冷阙亦是好生侍奉,三个人又拐了几个大弯儿,最后来到了角落里的最后一间牢房。
“此间原本是扣压战争重犯的场所,栅栏密度高,全部都用山门精钢打造,即便是宗师级别扣押此处,没个耗尽内力攻打三天三夜的功夫决然打不开。”
冷阙介绍完毕,典狱长适时上前打开了枷锁。
牢里收拾得还算干净,鸿武陵果然已经转醒,此时正在床头打坐调息。
“你们两个先回避,我自己有话跟他说。”穆念花一声令下,冷阙当即便变了脸色:“少主万万不可,此僚武功高强,还是我等......”
“休要多言,不服从自己出去领军法处置!”穆念花娇咤一声,冷阙拱手领命。他从来都不是磨叽的人,只知晓令行禁止,这也是多年从军生涯给予他的独到品行。
当下二人离开,穆念花竟也毫不避讳,直接进了牢房还关上了门。
鸿武陵见状也勾起一抹微笑:“你不怕死?”
“你不敢杀我,而且我的迷香也没那么好解,三日之内你跟我一样,都是不会武功的平凡人。”穆念花言罢抖抖手腕:“再者说我这里迷香还管够儿,你还想吃多少,姐姐赏赐给你。”
“呦,这角色转变的真快。”鸿武陵调侃一嘴,随即指了指她的手腕:“这就是是何人配置,竟能连我这种江湖上流人士都无力反抗?”
“告诉你也无妨,这迷香乃是我父亲远征东瀛时瀛门的不传之秘,中原武林根本没遇到过,所以很适合打措手不及。”穆念花说得微微骄傲。
“原来是神秘的瀛门,难怪如此。”鸿武陵点点头:“你怎料定我不敢杀你,即便我现在是个普通人,我一个男子对付你一个弱女子还是有几分胜算。我有自信在你施展迷香之前把你击晕。虽说我们已经有了夫妻名分,但关键时候还是要大义灭亲的,你别怪我。”
“你住口!”面对鸿武陵贱贱的笑容,穆念花的面颊亦是飞起红晕。
见到她这般样子,鸿武陵反倒是笑得更欢:“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不过我若是杀了你,还真分不清楚是相公杀了娘子,还是娘子杀了相公了呢!”
穆念花面色阴冷,闻言反倒是也玩味一笑。
这倒让鸿武陵稍稍紧张起来,毕竟面前这个家伙可不是平凡人家里的大家闺秀,而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西梁皇嗣穆念花啊!
“你根本不敢杀我,你的勇武倒是无可挑剔,但你的考虑还是不太周全。我已然知晓你和南瑾的事情,现在你杀了我,会有大批刺客潜入东陈州杀掉她。不管她藏在何处,绝对躲不过天朝上国的追杀。我甚至可以让孔慕贤去杀了她,简言之,西梁想要一个人死简直太简单了!”
穆念花说得微微发狠,这话可谓是说到了鸿武陵的软肋上,他当即便火了起来:“你若是敢动她......”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穆念花咄咄逼人。
鸿武陵眼下属实是孤立无援,他想了想的确也没有更多筹码,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的气势也软了下来:“说说你的条件吧,你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话。”
“算你机灵。”穆念花笑了笑,随即坐到了牢房里的凳子上。
“你这一身武艺若不用来报效朝廷属实可惜了,你既然能为了她做出叛国之事,那便也能够为我所用。你也别着急说出拒绝的话,毕竟南瑾的命可谓是握在我的手上,你没有权利和资格去拒绝。”
穆念花盯着他的眼睛瞧看,所看到的仅仅是一张略显绝望的失意的脸。
的确,鸿武陵这少年的一生都在为南瑾而活,现在越活越走了样子,却根本没有一条回头路能留给他。毕竟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不后悔却也不满足。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鸿武陵昂起头。
“你对我做出那种轻薄之事,你觉得我想让你做什么?”穆念花反问过来,眼角微微有些寒冷,隐隐间又有几抹绯红。
“难不成要我真的以身相许吧,少爷我最多卖艺不卖身!”鸿武陵挤出一抹笑靥,言辞上争取不落下风。
“想得太美了,我的夫君?我自己都没想过这世间会有配得上我的夫君,你这种想法从根本上就是一派空谈!”穆念花冷哼一声,随即说出了一句令鸿武陵诧异的话。
“我,要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接下来你的人生,将成为我的男妓!”
鸿武陵闻言彻底懵了:“我说少主姑娘,你这么些年扮男子是不是憋得坏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外面的冷少卿我看就不错,为啥偏偏非要选我侍寝还不给个名分?”
“侍寝你大爷!”
穆念花罕见地爆了粗口:“你要做的事情我会告诉你,我已经吩咐密探潜入东陈州打听南瑾的下落,若是你有不从我会立刻杀她,提头来给你做下酒菜!我活这么大别的可能不擅长,但折磨人这件事一直都是信手捏来!”
言罢,她起身走出牢房,在房门口又微微停顿:“还有一件事,我已经修书给温侯俊,说我很满意这门亲事。你的计策还是不会奏效,我和东陈州的合作还是会进行下去。你只是一介浪荡游侠,有时候心思还是太简单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到最后能改变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了。”
撂下这句话,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只剩下一个一脸惆怅的鸿武陵,望着狭小铁窗外稀薄的日光静静发呆。
“瑾儿,我们真的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我能让你安心地活下去,这是任何事都改变不了的事。”
这场谈话后的第三日,东陈州王宫里果然飞进一只信鸽。
孔慕贤拿到信后欢喜雀跃,身旁的温侯俊亦是喜上眉梢:“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多谢贤弟。”
孔慕贤言罢呼喝太监,不多时唤来一位公子,一袭白衣华服,外披白狐大氅,头戴胄冠手握南华,丹凤眼带狐媚之色,素面光洁又隐隐有青莲之意,正是当初跟随孔慕贤前去太京州的王子孔笙。
“笙儿,你马上传我口谕,修书给太京州张陆。就告知他一切计划顺利,我们可以正式进发!”
“儿臣谨遵王命。”孔笙拜首,表情亦是狡诈满足。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温侯俊略显忧色地看向孔慕贤。
孔慕贤回过身子,望着自己王座背后墙上的十九列国地图,随即指了指北戎州东北方向的一道关隘——
“我们,进军洪峰峡!”
随着孔慕贤一声令下,整个东北境的封国大地皆为之震颤不息。
那是剑胄王骑整军待发的马蹄嘶鸣,那是孔家墨银遁甲军在摩拳擦掌,雄壮威武的将军骑着俊美烈马,昂扬向前旌旗猎猎朝着洪峰峡高歌猛进。
而此时的西陵关,随着邺王赵胤的归来也总算有了一丝转机生气。
周白笙和马凌甫双双屹立在城关吊桥下,浑浊老眼恶狠狠地目视前方。他们从北戎州各地调来的民兵旧部已被屠戮殆尽,对面一大片金灿灿地军队正在狰狞哂笑。
赵胤擎方天画戟来到二人身前,身后亦是跟了汪洋大海一般的精锐部队。将台上的穆青候见状有些心痒,当即呼喝左右准备披挂上阵!
“二位将军可还安好?”赵胤于城关下大声打着招呼。
周白笙二人见赵胤涕泪纵横:“殿下!老臣率残部阻击西梁贼寇已有月余,幸不辱命守住了这最后关隘!”
“老将军辛苦了,梅久郎和裘老何在?”赵胤四下探视。
“梅久郎重伤垂危,裘老前几日杀得疲惫虚脱,眼下正在城关里静养医治。”马凌甫面色悲怆地回应道。
“梅久郎重伤垂危,裘老前几日杀得疲惫虚脱,眼下正在城关里静养医治。”马凌甫面色悲怆地回应道。
赵胤闻言眉角舒展:“未伤及性命便是好的,都是忠义之士,冒然陨落未免太过残忍。”
言罢,他不再看二人,而是调转马头朝向海潮般的金色大军。
马凌甫呼呼喝喝地还要披挂作战,赵胤身边一随将替他横刀阻拦:“二位已经疲惫多日,此刻必须养好身子。殿下已在濮东郡斩杀邦彦,一众叛将亦收拾干净。此刻二十万濮东郡大军倾巢而出赶往西陵关,量他穆青候再有能耐也得喝上一壶!”
马凌甫闻言大喜,放下悬着的心思不再坚持。周白笙亦是老泪纵横,两个人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互相搀扶着往关内走去。
“天不亡我大北戎啊......天不亡我大北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