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生苗们越来越近,王来等人纷纷脱去身上衣袍,一边脱一边向外疾走。

周府宾客已经被生苗动静所惊,各人酒都喝的不少,周冠也是脚步虚浮。

眼看王来等人向外走,周冠上前几步,抓着王来,发脾气道:“家里还忙着,外头也乱,你们几个去哪?”

“东主,咱们侍奉不了了。”

“周家富贵啊,叫人盯上了。”

“那是生苗,东家你要小心。”

王来等人冷冷说着,周冠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有生苗持刀赶过来。

此前的动静不小,不少宾客已经人心惶惶,但总因是在周冠这样的官吏家里,各人也是稍感心安。

到此时才确实真是生苗造乱,且有不少生苗奔行而来。

这一下众人完全乱了起来。

有人惊惧大叫,毛发倒竖。

有人直接和王来等人一样,脱了长衫便跑。

有人往屋中躲,也有人叫嚷着堵门。

周冠逆气上涌,差点呕吐出来,但镇静一下之后又道:“生苗又怎样,老夫可是大明亲王的丈人!”

王来等人差点笑出声来。

但他们都是板着脸,甚至装出一点惊慌模样来。

过来的生苗是两甲兵,王来等人相当熟悉。

以他们的身手加上暗中埋伏的内情人员,伏击这两甲苗兵未必就没有机会。

不过很显然,周家就交给这些苗兵了。

王来等人脱了青衣去掉小帽,也是和逃难的宾客一起,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对这些仆役逃走,并没有人觉得异常。

也是龙应田对逮拿穿青人的事根本不上心,兵力先直扑府衙卫署,然后才派了两甲人过来。

若是先暗中潜行,大半生苗对周家暗中形成多道包围网,怕是王来等人想脱身也会很麻烦。

彭摆婆倒是想这么做,但龙应田根本不理会他。

龙应田想的是把彭家拖下水,至于周家这边是不是能成功,龙应田等人根本不在意。

生苗们叫嚣着冲了上来。

周冠嘴里也叫嚷着,却是被几个苗兵架住了,一个甲长噼里啪啦打了周冠好几个耳光,顿时就是将这个佐杂小官打的满脸开花。

被打了一通后,周冠也是醒了大半的酒。

这一下看清形势,气焰全消。

这些生苗可不管他是不是亲王丈人,或是未来的四品五品官。

大明亲王的丈人一般是武官加封指挥使或指挥同知,佥事。

文官若是佐杂官就加到四品或五品。

当然若是为皇妃生下皇子,又有机会登基为天子,那么就会扶摇直上,得到侯伯爵位,成为亲臣勋贵中的一员。

周冠却是没有这般机会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乱刀砍死。

想到刀枪临身时的痛苦和身死之后所有一切成空。

想到自己奋斗半生才落下眼前的这些资财。

还根本没有肆意享乐过。

想到成了亲王老丈人之后的风光。

想到刚刚众人对自己的奉承和逢迎。

眼前的一切变化发生的太快。

周冠几乎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下意识之下,周冠顾不得自己满脸鲜血,嘶声叫喊道:“别打我,我愿意投降,我投降,我投降了!”

眼前这大明官员这么贪生怕死,甚至毫无底线和节操,连主持此事的生苗头目都楞住了。

半响后才咧嘴一笑,摆手令人松开周冠。

接着用极为鄙视的目光看一眼周冠,令道:“去他府邸里抄拿穿青人。”

对周冠的投降,根本并不在意。

有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明文官有什么用?

大股苗兵纷纷冲入周府之中。

内里传来惊呼,惨叫,哭嚎声。

有男声也是有女声,苗兵们已经冲入后院。

“甲长,没发现穿青人。”

苗兵们脸上原本都有些凝重和戒备。

和常德府的汉民不同,穿青人可是和生苗一样彪悍勇武的存在,论起刀枪弓矢的本领不在苗人之下,而穿青人肯定更具组织性,除了一些大土司势力外,一般的苗寨不是穿青人寨子的对手。

听说穿青人不在,为首的生苗甲长也是松了口气。

用厌恶的眼神看了周冠和周府中人一眼后,苗兵甲长道:“这家人可能还有用,看管起来就是,不要随意杀人。”

……

东城逐渐大乱。

府衙,卫署都传来喊杀声。

哭喊声,叫骂声,打斗声。

何思赞早早就休息了,这两天他已经准备返程回京。

此次礼部挑人是暗中进行,一旦选中人就是回京上禀,然后奏报皇帝人选。

天子允准之后,会派出大臣主持赐婚,赐给金册。

这些事一般是勋臣,大学士,礼部尚书或侍郎的差事,当然是轮不着何思赞。

对周家这一次入选,何思赞本人是捞了好几千两银。

一般的选取王妃的差事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油水。

因为很多时候王妃直接是在军户,军余,或是平民家族选取。

这些人家哪有钱贿赂官员?

至于选王妃之事也是和地方官府无关,地方官员不可能出钱贿赂。

荣王妃之事,算是机缘凑巧。

何思赞原本十分满足,甚至是无比兴奋。

他已经在考虑回京之后赶紧兑换现银,然后把原本逼仄狭窄的房舍换成三进小院,把妻子接到京师居住,在老家买些田亩,同时准备给女儿的嫁妆。

这些事原本令何思赞相当为难,他刚为官不久,还没有机会去赴外任,捞钱的机会还不多,有限的冰炭敬只能勉强维持他在京师的生活。

何思赞的年俸禄是一百二十石,如果实发的话在京师生活都相当困窘,何况朝廷从来不实发,粮食发一部份,银子和钱发一小半,然后还有胡椒苏木和宝钞抵折。

这无形中就是给官员原本就菲薄的俸禄又减少了近一半。

何思赞因此对常德之行感觉由衷的满足。

前提当然是不能危及自己的性命。

“怎么回事?”

身上只披着夹袍的礼部主事脸上还是不乏威严,只是眼神深处有明显的惊慌之色。

大明已经是文官主导一切,只要不去作死冒犯皇帝威严,已经很难有什么事危及到文官们的个人安全。

哪怕是仕途不利,了不起就是告老还乡,仍然可以舒舒服服的当个乡绅,一样安享富贵。

只有到了最顶层的那些大佬们,权斗之下是你死我活,甚至身死之后家族还有可能被政敌清算。

对何思赞这种初入官场的新人来说,现阶段几乎是最安全的时期了。

当受到莫名威胁的时候,何思赞也就加倍的惶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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