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父亲王六郎与母亲合葬于沙州城东的坟场,看着一抔沙土堆成的圆丘,身前的香烛升起的火焰、青烟,身边的白色旗幡,以及自己身上的丧服,王氏兄弟哭得死去活来。王氏也已伤痛得筋疲力尽,拉着拉姆的手不停颤抖。

回到家中,王氏对着成和祥、索敏行说道:“你们把他两个小兄弟接过来罢,我们从此就在一起生活了。”

成和祥哭泣着点头,刚要出去,王氏又落泪道:“你叮嘱好他们,不能把这些事怪在翠英身上。”

成和祥点头去找王鱼儿和王空物。

王氏坐在席榻上,看着哭个不停的拉姆,拉着她的手哭道:“娃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拉姆悲痛于舅娘赵氏和阿舅王六郎的意外身亡,也更加想念阿爸、阿妈。她在心里也回忆着坟场中的香烛,心道“这也算是我对阿爸、阿妈的祭奠。”她哭得更加伤心。

王鱼儿、王空物兄弟来到屋中,一家人又是抱头痛哭不停。哭罢,王空物走到拉姆面前,王氏赶紧拦阻道:“不关翠英的事。”拉姆也吓得藏进王氏的怀中。

王空物哭着说道:“阿娘是为了救你的,爹爹是想念阿娘,出了意外。我们不怪你。”

王氏拉过他搂在怀中,又是痛哭不止。

拉姆见王氏小兄弟并未见责,心里反而更加不好受,也哭个不停。

哭累了,一家人吃些饭食,成和祥带着索敏行、王氏小兄弟到各自屋中休息,王氏也哄着拉姆睡觉。

拉姆眼皮发沉,却总是见到舅娘赵氏拉着自己,蹦跳着走向坊市买糖吃的情景。又看到在这里唯一喊自己蕃名“拉姆”的阿舅,笑嘻嘻地冲她叫喊、招手。自己开心地扑向阿舅,却被舅娘狠狠地推了出去……。阿妈也突然出现了,她抱着朗纳森也着急地喊道:“拉姆,一定要杀死那个仇人!”阿爸也出现了,他却笑着问道:“拉姆,沙州很好吧?都是沙砾么?”

王氏看着拉姆睡着了的小脸上,一会儿紧锁眉头,一会儿是喜笑颜开,嘴里也不时嘟囔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心想“这孩子不会是做噩梦着急了吧?”再去摸她额头,还真的是有些烫手,赶紧去喊成和祥找医者来看看。

~~~

刚走出这片密林,梁仲就发现了不远处走来巡视的蕃兵。他们的马蹄缓缓淌过山下的河道,原本是悦耳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此时听起来,仿佛是战阵中的刀枪惨烈的撞击声一般惊心动魄。梁仲赶紧伏下身子,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等他们过去了好久,梁仲站起身来,看看山谷中又恢复了寂静,才放心地半蹲着身子,走下山坡。

他蹲在河边,大口喝着清凉的河水,心里的慌张和几天以来的饥渴,稍微得到了缓解。

摸了摸,梁仲从携带的布袋中,拿出最后一张胡饼,看着烤得焦黄、散发着麦香的它,实在舍不得吃掉。他把它凑在鼻子上,使劲嗅了嗅,又恋恋不舍地放入了袋中。

过于迅速地起身,使他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蓝天白云和山川草木似乎颠倒了过来。他赶紧定下心神,闭上眼睛静立一会儿,再睁眼看向对面的那座山岭。

白色的云朵遮围在山腰,像是女子的裙带,被风吹得上下飞动。鸟儿嘹亮清脆的欢鸣从山林中传来,彷如就在耳边响起,催促他继续前行。

梁仲踏进河流里,山间冰凉的河水冲上他的脚背、腿胫、腰髀,他不禁有些害怕“刚才看着蕃兵骑马过河,并未觉得很深的。怎么自己下来,这样的深?”知道自己可能是判断错了下水的地点,他想往回走,退回岸上,再寻找浅滩过去。脚下的鹅卵石光滑得踩不稳,腿下稍有趔趄,他立即被河水冲击得倾倒,歪斜在水里。

并不会游水的梁仲,奋力地挣扎着,从水波中探出头来,不过是又大喝了几口水,再次沉下水面。

他仰面朝向天空,透过清澈的河水,模糊地看着天空,心道“这是要死于这条大河中了。仲朗兄,抱歉,我不是没有努力的,这是个意外;美朵阿嫂,我再也见不到拉姆了;阿娘,孩儿不孝……”

~~~

“后来,那个刘玄德当了皇帝,他的兄弟关羽,被东吴的孙权杀死了。他不顾一切地要为兄弟报仇,就从蜀中发兵到达夷陵,与东吴的大将陆逊打了一仗。却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刘玄德只好大败而回。他自己因此郁郁寡欢,不久就死了。”宋通说着三国的夷陵之战故事,却想起了贺远至,心道“十一兄,一旦有机会,我必为你报仇!阿史那博恒,还有那个残害你父亲的官宦,都令他们不能报还你!”

“很可惜。但他没有能够报仇,自己却死了,真是很不划算。”宋义叹气道。

“那也不能看着兄弟白白死去!”宋通狠狠地说道。

宋义吓得眼圈泛红,小声说道:“是的,不能看着兄弟白白死掉。”

宋通见他害怕,心里也是愧疚,又缓和道:“夷陵是现在属于硖州管辖,我们只是从它旁边经过,马上我们就到家喽!”

“太好了!真的是累了!”宋义说罢,又问道,“义父,夷陵前面是哪里啊?”

“逆江而上几座峡谷,就进入了富庶的蜀中地区了,就是过去的那个刘玄德当皇帝的地方。”宋通开心地说道,心里却想着阿玉不知在做什么,见到自己突然不报而回,该是多么开心啊。他就又不觉地说道,“前面峡谷中的山峰上,有一块俏丽的神石。传说是西王母之女下凡来护佑黎庶而转化的,也是人们心里美好的象征。”

“好美啊!”宋义赞道。

“你个小娃知道什么。”宋通大笑道,“我们楚地有一首歌,叫作《山鬼》,唱给你听好不好?”

“名字不好听。”宋义小声道。

“这其实是歌唱山中的神女的。”宋通轻声说道。

“好罢,你唱罢。”宋义又来了精神。

“你这小娃,还真是有灵性呢。”宋通笑罢,就轻唱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太好听了,你怎么不唱了?快接着唱罢,我不累了。”宋义央求道。

~~~

“说出来既不要恼,也不要害怕。这娃儿总是呓语,可能是中了邪气。”医者说道。

“乱说什么!”成和祥怒道。

王氏赶紧拦阻道:“先听医者说完。”

“娃儿吃喝不进,眼神呆滞,四肢软弱,已经用了药、灸,但并未见好。”医者振振有词地说道,“而且,她呓语不断,又不只是于睡梦中,醒来似乎也不识亲人。这病我也是无能为力的,最好,”

见医者吞吞吐吐地说话,王氏急道:“最好什么?您尽管说出来!”

“最好到寺庙道观求神佛护佑。如果能够到沙州南面的三危山上,凿一个石窟出来,贡奉佛像、壁画。亲人不时前去礼敬,或者请窟上的僧尼代为祷告,那是最好的了。娃儿的神智应该能够还回。”医者说道,“当然,那财力非一般人所有。但若是心诚,孤身一僧造得庙宇、开山塑佛之事也是多的。”

出于对佛祖的虔敬,一家人都不敢争辩,只是呆坐着。

送走了医者,王氏让索敏行和王氏小兄弟几人看顾拉姆,自己带着成和祥,分别去寺庙道观里求问神佛,到各处玄机、神算大师处卜卦。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