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飞猿走到曹锦玉帐外,已经听见帐内的说笑声。

曹永泰大笑道:“好孙女,爷爷去扬州前,你定下婚事,我也就放心了。”

康琳也笑着说道:“阿爸,你还是等锦玉完婚后再去扬州罢。”

“那也耽搁不得的。”曹永泰叹气道,“牒文是有时日限制的,我若早知道锦玉有这样的打算,也就不会这样着急了。”

里面还夹杂着米亦琛的低声说话声,曹锦玉却没有动静,应该是羞涩难言了。

嵬飞猿听着里面人的说笑,只觉得暗夜中的风雪,如刀锋一般不断向他劈砍过来,令他无处可藏,遍体鳞伤。

他站立良久,又悄悄地走开,向着迷蒙的山丘中走去。雪片打在他的脸上,融化成冰水与伤心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滑落到嘴边。

他抿嘴想避开,却还是钻进了嘴里,顿觉凉透心尖。

曹锦玉心内焦躁不安,感觉温暖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帐内的空气太过沉重,连呼吸都很费力,就轻声说道:“我出去透口气回来。”米亦琛要跟随,被她摆手制止。

曹永泰笑道:“锦玉是难为情的,哈哈。让她一个人清静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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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锦玉走到帐外,借着从帐门缝隙中,透出的篝火的光亮,四顾茫茫的沉重的夜色。雪片一大团一大团的,从暗幕里飞出,砸在她的身上。沉甸甸的,她觉得身子都承受不住了,只得暗暗用自以为坚强的内心去承接、去耐受。她感到就连自己的心,也立即被包裹在了雪块中,还没有融化就冻在一起,成了一大块冰疙瘩。

她抹去几乎冻在脸上的泪水,一滴眼泪不小心掉了下去。她跟随着它的轨迹去寻找,没有发现它飞向了何处,落在了哪里,却看见雪地上,还留着几个快要被风雪掩没的浅浅的足迹。

曹锦玉不禁对着无边黑夜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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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夜空下黑黢黢的群山,像是一头头巨大的怪兽,山间的密林就是它的坚硬如刺的毛发、爪牙尖角,乱蓬蓬的耸立着,似乎已是愤怒已极,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山下的官兵展开决斗,将他们都撕碎、都吞噬掉。

宋通看向四周,即便举着火把,山路也只是若隐若现,心道“这样的夜晚进山围剿,实在太危险了。”他走到程维近前,施礼说道:“经略使,今夜没有月光,那些蛮人又不知躲在何处,实在不宜进山搜寻。”

“我听说宋六在大斗拔谷战斗时,都是奋勇在前的,怎么此时胆怯?”程维不满地说道,“这样的天气,对我们不利,对那些蛮夷更加不利。我们若是进击,他们必是无路逃窜的。”

“虽然如此,还是他们对山道更加熟悉些的。毕竟他们躲在暗处,不利我们搜寻。”宋通坚决劝解道。

“那么,依你之间呢?”程维看向漆黑的夜色中的群山问道。

“待天明立即进山!”宋通说道。

“还是要试一下!”程维说罢,挥手向裨将令道,“派一队进去看看。”

宋通阻拦不住,只得看着五十名唐兵排成一列,举着火把,嘴上大声鼓噪着,但是脚步却是小心翼翼地,向山腰处的密林中走去。他心道“这些兵士可怜。”

看到最后一名兵士手中举着的火把亮光,也消失在密林中,宋通觉得心跳得厉害,仿佛就在喉咙间,一张嘴就可以蹦出来似的。

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山中并无声息,兵士们隐隐传来的呼喊声也听不见了。这座山真的就像是一头毫无声息潜伏着的怪兽,将那些兵士都吞进了肚子里。

等在山外的众人有些急躁,程维冷汗涔涔,此时的他,就像是手中握有大量筹码的赌徒:虽然心中焦躁,但是决不罢休。他稍作思考,就怒道:“再上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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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望着茫茫暴风雪中的无垠天地,连续呼出几大口热气,再吸气时,只觉寒冷的空气钻入肺腑,浑身感到冰凉。

阙特勒慨叹道:“这样的大雪,不知还能继续落在突厥的属地上多久?”

阿史那博恒说道:“呵呵,只要现在还是落在突厥的领地上,就不能让黠戛斯人带走一片雪花!”

阙特勒对他点头称赞道:“有阿史那将军这样的勇士,大雪还是要落在突厥的领地上的。我就派人通告阿布思,让他过去看看。”

阿史那博恒知道这是在刺激他的血性,立即施礼道:“左杀判,我立即带领一千骑兵,赶去乌德鞬山北面,奇袭黠戛斯人!”

阙特勒看着他笑道:“好,这样的功劳,只能给阿史那将军的!如果快一些,你们明天傍晚就能抵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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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和祥把睡着了的翠英,从怀中轻轻放在一边,又再次坐正身子,听着慧远师的开示。

慧远淡淡说道:“这个孩子身负仇怨太重,的确有恶灵附体的。”

骤然间,这间僧舍外,狂风夹杂着雪花和砂砾,不断扑打在窗栅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噼噼啪啪”的声响。仿佛暗夜中,恶神灵听见有人说破此事,要闯入屋中来进行残酷报复。

成和祥赶紧叩首不止,心中不断祈祷。

慧远似乎看穿了他所想,微笑着说道:“我自小出家,严守戒律,常年精修佛法,已成金刚不坏之身。施主无须惊慌、胆怯。”

成和祥还是不断祷告,直到风沙声音稍小些,才觉得内心稍安。慧远笑道:“不就是这样么?”

“大师真是得道高僧!”成和祥又稽首拜道。

“我如此修炼,正是为了世间愁苦恩怨。”慧远合十回礼,又说道,“说来也巧,我来这里也有两三年了,走访各处,却从未与你们相识。这几日与你们遇到,也是你的心诚所致。”

成和祥说道:“这也是我们的因缘,早遇到大师就好了,小妹少受些苦难。”

慧远颔首致礼,说道:“既是有因缘,何谈早晚?一切都是因缘,都在我心中明了,都在我的掌握。”

“感谢大师!”成和祥喜道,“那么,如何开解我小妹,如何令她再无恐惧烦恼呢?”

“恐惧烦恼都是内心返照,令她投在我的门下即可。我自能以无边法力,消解她的恶因缘。”慧远闭目说道。

“万般感谢,敢不听从法旨!”成和祥拜伏道。外面虽然寒风呼啸,此时的成和祥心内已不恐慌,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又看着酣睡的翠英,心里对慧远充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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