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博恒在风雪中愈发显得豪气干云,带领部伍要从追袭回纥人的黠戛斯人主力的身后发动围攻,期待在前后夹击之下,消灭黠戛斯人的主力。
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雪花也不再是柔软的,而变成了细小的冰凌,击打在脸上,阿史那博恒觉得也是微痛。
曹世宇突然喊道:“将军快看!”
阿史那博恒看着弥漫的风雪中列成横队的无数骑兵,不觉想起春日里从祁连山上融化的雪水,争先恐后地奔腾下来,拥挤着冲进河道。而去年的河道又容不下今朝的怒流,这些水就四溢开去,无边无涯,直到被高地挡住,才又激荡着涌回,滚滚向前……
“也好,我们顶住,回纥人应该就在他们身后!我们前后夹击,必能一举歼灭他们!”阿史那博恒又大喝了一口酒,摘下长槊喊道。
“喏!”曹世宇带头喊道,只是又引得阿史那博恒心中不快。
黠戛斯人的主力骑队,终于清晰地显现在眼前。曹世宇把牙一咬,率先喊道:“杀!”突厥骑兵再次怒吼着,与黠戛斯人纠缠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双方结束了数次来往冲击,各自带马,重新列阵。
曹世宇颤抖着说道:“将军,回纥人并未赶来!他们是‘坐山观虎斗’,想要看到我们两败俱伤的场面!”
阿史那博恒看看他抖动不停的手,笑道:“刚才你不是第一个喊‘杀’的么?既然喊杀,还怕被对方杀么?”
曹世宇喊道:“你也负伤了!”
阿史那博恒抹去肩头上的血迹,想起贺远至将酒灌入腿上的伤口时,还能谈笑自若,就不觉得地大笑道:“这算伤么?只要头颅还在,还是要杀死他们的。哈哈。”
“传命下去——不要与他们缠斗!我们勇猛,他们人多;我们迅捷,他们呆板。我们只需来往奔冲,搅乱他们的战队即可!如此数次,黠戛斯人必败!”阿史那博恒喊道。
见兵士们都已各自组队完毕,阿史那博恒再次喝令发动进攻。突厥骑兵一拥而上,向那些对自己冷冷发笑的黠戛斯人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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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通听见声音刚要呵斥,仔细看清后,立即惊叫着拜伏在地,说道:“父亲!没想到我追蛮夷追到了自己家中!”
宋翁骂道:“逆子!你自小离开这里,现在拿着锋利的兵刃回来杀人么?”
宋通冷汗淋漓,赶紧说道:“我自小离家,并不记得家乡模样。实在是变化太大。”
宋翁喝道:“起身回家说话!”
到了家里,亲友已经站了一院子,各自自我介绍道“六郎,我是堂兄宋正。”、“甥儿,我是你四表姨”、“侄孙,我是你二阿翁”、“我是东邻高顺”……
宋通看得眼换缭乱,依次施礼,不停地尊称道“堂兄好!”、“阿姨好”、“阿翁安好”、“高兄好”……。再见一人,微笑站立,宋通气得立时就要叫骂:正是那个黄玉章!
宋翁劝走亲邻,自己坐在草墩上,又是骂个不停,宋通只得静听。那黄玉章倒也不时解劝。
宋翁叹道:“黄首领,我与你父老早相识,几十年未再谋面,他却先我一步去了。”
黄玉章抹泪说道:“父亲本来身体尚可,只是前两年灾荒实在严重,又无赈济。他吃野菜过多,中毒死了的。”
宋翁也是伤心,对宋通说道:“丈夫在世,当然要养家糊口、建立功业。但你这混账急功近利,恨不得天下大乱才好!只要杀人痛快,多得些勋阶和财富罢了。这就是英雄?就能名垂青史?真正在史书中留下英名的,你仔细看,仔细想,又有几个呢?说寥若晨星也是恭维了。可怜古今亿兆黎庶!”
宋通知道自己与父亲本来意见相左,但也不敢回嘴,只得唯唯诺诺。
骂了许久,宋翁又对黄玉章说道:“你带领族人奋争,也无不可。只是怎能如此激烈,又还杀伤人命?”
黄玉章无奈地说道:“我们去辩争,不断被打骂,所以……”
宋翁摇摇头,厉声说道:“县里不行就去州府;州府不堪就去道府;道府上面还有尚书省各部司、御史台……”
“宋翁,莫说道府,还没走到州府就被打杀了多人。”黄玉章怒瞪了一眼宋通,气愤地说道,“不然也不会如此的。”
宋翁一时语塞,只是叹气不止。他哭着叫道:“那就挺住身子,让他们打杀!”
黄玉章听了立即拜倒在地,也是哭嚎不止。宋通心内凄怆,不敢搭言,赶快上前安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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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阿史那博恒又听见侧后方传来大地的震动之声,不禁勒住了赤影,叹道:“上天,阿史那博恒的使命就到这里了么?”
曹世宇也是惊慌失措,待看清后,他颤声说道:“将军,是那些你放走的黑发黠戛斯人!我就说不能放走的!”
阿史那博恒惨然笑道:“若果这就是我们的因缘与运命,也只好如此了!”
奔来的黠戛斯人不断呼叫着:“都不要动手!”然后,他们就从阿史那博恒的骑队身旁呼啸而过,跑向了对面的主力战队。
曹世宇看着他们不断争吵,更觉得寒风刺骨,颤抖着说道:“上天,让他们先自己厮杀起来罢!”
阿史那博恒怒喝一声道:“乱说什么?还有期盼这样的么?”骂罢,也觉得好笑,他“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终于停止了争吵,跑来一个黑发男子喊道:“将军,你们后退,我们自己撤回去了!”
阿史那博恒犹豫了一下,举手喝道:“后退百步!”骑队缓缓向后退去,又见东面的雪雾再次扬起,回纥人终于赶来了。
阿史那博恒已经看到为首的正是骑在骏马上,身披厚厚的貂裘皮装,威风凛凛的骨力裴罗。
在卫队的前簇后拥之下,他走到近前喊道:“阿史那将军,我们暂不论旧日恩怨,此时需合力围剿来犯的黠戛斯人!”
阿史那博恒稍作思忖即道:“我答应他们撤走了!你来得太晚了些!”
骨力裴罗大叫道:“将军,可汗下令务必剿杀这些敌兵,你敢不遵么?”
阿史那博恒心中愤怒“你迟迟不来,此时用可汗之令威逼,还是图自己利益的。”这样想着,他并不胆虚地喊道:“黠戛斯人快走罢!”
黠戛斯人的上万骑兵,旋即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转眼间就消失在西北面的雪雾之中。
骨力裴罗马上大叫道:“阿史那!你的胆子真是比熊虎还要大许多!”
阿史那博恒大笑罢,喊道:“你不是我的可汗,我怎能听令于你呢?你说有可汗令,书牒又在哪里?”说罢,也不再等骨力裴罗分辩,他又对曹世宇大喊道:“赶一些黠戛斯人的羊只回去,我们也死伤了许多人,不能这样白走一趟!”
骨力裴罗的手下不断大喊着:“那是我们的羊马!”
这些突厥骑兵似乎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吆喝着羊马群,走向漫天飞舞的东南面的风雪中。回纥兵士们都骚动起来,想要追赶厮杀,被骨力裴罗挥手制止。
“我亲眼见到他的威猛,而且我们与突厥人也并未公开翻脸。所以不想现在就让你们死在他的长槊之下。”骨力裴罗看着阿史那博恒的背影,叹道:“这样的勇士,可惜没有归在我的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