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俭几乎是冲到那间尼寺中,他并不理会身边的香客嘈杂往来,径自赶往后院僧舍,却被一名老尼拦下道:“施主,僧舍是清净之地,不可任意进出。”

郎俭急切地请求道:“求您慈悲,我只想找雅娘,并不敢骚扰佛门清净。”

“雅娘外出了,等下才回的。”老尼答道。

郎俭心急火燎,并不相信她的言辞,只想自己进去寻找。正在吵闹,又一名女尼走了过来,合掌施礼说道:“出家人不说诳语的。施主在外稍候,就可见到雅娘。”

郎俭还要争辩,抬头看见这女尼正朝他微笑,只觉得自己立即就被她的美貌惊呆了,再动一下、再说一句话也是不能。对面这个女尼虽然只是素颜,但不知比长安街头来往的贵庶女子们,靓丽多少倍。她容颜娇美,她身姿婀娜,她……,尤其是她的微笑似的如水眼波,看得自己仿佛身子都不属于自己的了。已经连人带心,化作了虚无,融化在了她惊艳的笑靥中。

静真是知道雅娘与那个郎俭的事的,听了雅娘每日都要讲无数遍。看着雅娘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一往情深阿史那博恒时的状态,大概也是如此罢。自己也就期盼雅娘与郎俭,可以借着好因缘成就好姻缘。所以,听见郎俭声音,她赶紧出来相劝,怕他焦急。

此时静真见到这个英俊挺拔的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中暗笑“若是被雅娘看到,这个郎俭定要被责骂了。”就正色再次说道:“施主暂到外面稍候罢。”说罢,她转身回去了。

郎俭痴呆一般,站立不动,没注意雅娘已经走近身旁。

雅娘红着脸说道:“快走到外面说话,在这里岂不羞死。”

郎俭如梦方醒,还是依依不舍地不时回头观望,期待那个神女一般的沙弥尼,能够再次出现。

母亲李氏来找静真询问上元节是否回家中团聚,正巧看见这个俊俏秀士的痴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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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维看着宋通带领千余名蛮人男子回来,心中大喜,拉着宋通的手臂,不住地说道:“宋六兄弟,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此事如此轻松就处置好了,都是你的功劳!”但是心中毕竟存有芥蒂,“必大力举荐你”的话,他还是忍了回去。

宋通推辞道:“他们也都想为朝廷效力,所以才能如此容易。经略使日后定要多加关照这些兄弟。”

“还用说么?”程维笑道。他坐定之后,又把黄玉章和彭壮生叫进大帐交谈。本想用官威再吓唬一下二人,没想到,这二人都显得淡定自若,倒是自己显得颇为局促。尤其是那个彭壮生,似乎连正眼也不愿意看向自己。

程维不由得心中恼恨,本来荆州军府是要他把这些蛮兵都带去荆州,但他转念一想“这些蛮人这么多,聚在一起若不听命,在荆州吵闹起来,自己不用说颜面无存,还要被治罪也是可想而知。就把他们拆散开!这个黄玉章似乎还好讲话的,就让那个彭壮生跟宋通回去归州罢。宋通不识时务,还应回去历练反思。让他想明白:官场中人务须相互倚赖。那时,自己再提拔他不迟。此时,也只好暗道‘对不住’了。”

想到这里,程维咳嗽一声,正襟危坐说道:“你们带来千人,黄玉章首领带领八百人与我去到荆州;彭壮生首领带二百人与宋参军去到归州驻防。”

彭壮生大声问道:“为何拆散我们?”

程维见他叫嚷,更加为自己的决策暗自鼓掌“刚说几句,这个土蛮就要吵闹”,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各自驻防,本是朝廷敕令,必须遵奉的。至于‘拆散’你们,那倒不必。你们到了驻地,还是各自带领各自蛮人,哦不,现在已是大唐兵士了。”

宋通怕他二人与程维发生争执,就先施礼回道:“喏!遵经略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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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晏与秀娘急得团团转,请医问药破用了不少缗钱,段翁病情却只见加重不见好转。

走到院中,段晏抹泪低呼道:“神佛啊,让父亲少受折磨罢!”伤心罢,段晏叹气想道“好在有社邑的保护,父亲亡故的丧事筹办,还可以拿些缗钱回来,以抵消破用。”正在唉声叹气,秀娘跑出来叫道:“阿兄,父亲仿佛在喊你!”

段晏听到秀娘呼唤,心里气闷,吼道:“现在已近三月了!你那个郎俭,只知道在长安流连玩耍,却不懂得来丈人家帮忙!”

秀娘听了也是生气,说道:“郎俭考试已毕,但他定是在焦急地等待发榜。此时提他作甚!”

段晏只得进到屋中,守在父亲身边。段翁只是望着他落泪,说不出言语,喉咙间喘咳不止。

段晏见他气憋得面上红紫,心里也是替他难受,暗道“还不如早去,好过如此受折磨。”嘴上说道:“父亲,不要着急,我会好好看待小妹的。”

段翁的手垂了下去,段晏大哭道:“父亲!您必升天界!”

段翁却又咳嗽起来,吓了段晏一跳。待心里平稳,段晏觉得自己刚才呼叫,实在是会让父亲认为自己盼他早些死去,赶紧口念佛号,暗祷父亲不要责怪。

再抬眼看时,父亲目光里既有怨怒,又有期许,段晏心中悲痛,哭喊道:“父亲,都说‘割股奉亲’可以救治亲人病痛!孩儿就拿刀来,割股肉侍奉您!”说罢,他喊叫着找寻刀具。秀娘跑来哭着劝说,兄妹俩哭哭啼啼。

段翁见段晏手中拿着锋利的刀子,撩衣在腿上不停比划着,心中既是害怕,又担心他自残,急得拼命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段晏赶紧再去观看,只见段翁仿佛有如神助,胸间大力起伏,猛地一声大咳,一口黑痰吐出嘴边。

段晏赶紧擦拭,再找来瓦盆放在段翁嘴边。段翁连连大咳,又吐出几口浓痰,气息逐渐低落了下去。

“父亲!孩儿不孝,令您受苦!来世必做犬马侍奉、伴随!父亲啊……”段晏哭嚎不止,秀娘看见父亲气息微弱,心中虽然害怕,也只得止住胆小,哭着上前观看。看了许久,她欣喜地叫道:“阿兄!父亲是睡着了!不是……”

段晏一听,赶紧抹去眼泪,低头去看。果然,段翁吐出浓痰,脸上气色也红润起来,此时正在酣睡中,应该是被病体折磨太久,实在疲惫了。

段晏张着嘴看得发呆,猛然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连声大叫之后,他就气闷、疲累得晕厥了过去。

好容易清醒过来,里正董均慌张找来,将段晏拉出院外说道:“不好了!听说郎俭中了明经进士!”

段晏惊愕道:“那个人怎么会中第呢?”

秀娘已经听见,欢喜万分地跑来说道:“真是苍天有眼!”

董均低头,犹豫半天才又接着说道:“却听说他先是留恋一个寺中的侍婢。后来,后来又转去追逐那个侍婢的主人,一个年轻女尼!”

秀娘一下子瘫坐在地,呆愣半晌,嚎啕大哭起来。

段晏也如五雷轰顶一般,额上青筋暴露。嘴上不说,他心中骂道:“当初入得什么社邑!三个社邑:父亲安好;小妹失婚;借出去的缗钱又遇到奸人躲债跑掉!我这是什么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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