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仓曹那里领回的元旦赐物,用车子推回府衙院中。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急不可耐的同袍,见二人回来,蜂拥围来检看。

贺远至笑道:“不要着急,每人都有!”

阿史那博恒喝问道:“什么宝贝那么抢?”

众人连忙退到一旁,就由陈晖代为发放。

“每人两个柿子,一个橘子,十块胶牙糖。”陈晖大声说道。

士兵们嬉笑着依次领走。

“我以为还有酒喝。”阿史那博恒不屑地说道。

“昨天不是各处都有么?我们一起吃的‘汤中牢丸’、一斤羊肉、半斤牛肉、两升酒、五枚薄饼、一枚肉饼、一枚蒸饼、一盘馓子……傔史都吃下了么?”陈晖笑道。

“我不食荤肉,不也给你了么?”段晏笑着说道。

“都吃下,恐怕立刻就撑死了。”阿史那博恒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我都拿去与别人换酒了。元旦了,怎么还没有绢布赏赐?”

“傔史,还需体谅。朝廷赐发给每位兵士一年的春、冬衣,合计计算为十二匹绢布之资,每人的口粮又是十二石米粟。现在总计有近六十万兵士,这是多少?现今军中耗用的缗钱,一年支出已近千万贯,都是百姓的供养而来的,都不易啊。”陈晖劝说道。

“我用了几文?不都在官将们那里么?”阿史那博恒没等他说完,转头气呼呼地走了。

“阿史那,等下找我来喝酒。”贺远至还是对他的背影喊道。

宋通拿着橘子,用鼻子深深地嗅着它诱人的香气。

贺远至走过来笑道:“宋六兄是舍不得吃吧?把我的给你。”

宋通赶紧说道:“不必。我只是喜欢这个味道而已。”

“我还真闻不惯这刺鼻子的味道呢。”贺远至说道,“我用一个柿子跟你换,我爱吃那个。”说罢,他从宋通手里抢过一个柿子,把橘子放在他手中。

宋通刚要致谢,段晏已经笑着喊道:“谁跟我找个人少处,燃爆竹竿去?”

贺远至笑道:“爆竹竿还跑到人少处做什么?就在这里热闹一下就好了。”

段晏却神秘地说道:“贺十一莫小看我!我这爆竹竿声响太大,不敢在府衙周边燃放。”

宋通笑道:“这里的竹竿都是干枯的了,声响不会太大。我看好多人都只是拿着在地上敲打几下,有个声响罢了。”

段晏却连连笑着摇头。众人虽不相信,但见段晏更加神神秘秘,只好跟他走出院外。

今日亦无宵禁,众人跟他一直走到城外。过了拒马墙和城濠,段晏扛着几根长竹竿还在往外走。众人觉得寒冷,纷纷叫嚷道:“就在这里罢!不要走远了,实在太冷。”

段晏只得放下竹竿,点燃起一堆柴火,把一根竹竿架在火上烤着。

过了一会儿,竹竿“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众人大笑道:“不也如此么?”

话音刚落,只听“砰砰”的连声巨响,又“呼”的一下,火苗窜起两三丈高。众人吓得赶紧四散跑开,段晏也跟着跑过来。在火光的照耀中,他已是满脸黑灰。

众人的急速心跳缓和了下来,又笑段晏的灰头土脸。他自己倒是很是开心,得意地说道:“如何?段某怎会欺哄诸位?!”

宋通点头说道:“的确吓人,是怎么回事?”

段晏低声说道:“我去礼拜佛寺,经过一间道观,就进去玩耍。一个道士也是来自关中,我们相谈甚欢,是他教给我的。他给了我一些药,都是些石头粉末,说是用纸、布压紧后塞入竹竿内。不仅会燃烧,还会伴随有巨响,果不其然!”

“神药!神药!”众人纷纷赞道,“教教我等罢。”

段晏得意地说道:“还有一些,我就教教你们无妨。有空闲我再去道观找李道长索要。只是你等小心,不要伤到了!”

众人认真学着,也都把几个小药包分别塞入剩下的几个竹竿内,放入火中。

不多时,“砰砰”声连续炸响,连续窜起数丈高的火焰来。

宋通突然想起来说道:“这是道士们的炼丹之药!”

“对对,正是此物。他们称作‘火药’。”段晏回道。

忽听得城墙上的兵士大喝道:“什么人!不怕失火吗!惊动了马匹,也是脊杖!”

众人吓得赶紧把火踩灭,迅速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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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远至正要回营房,却见阿史那博恒早已等候,立在墙边小声喊他。

贺远至走过去,阿史那博恒先低声说道:“来这边。”拉着他走到府衙外的僻静角落里。

贺远至问道:“傔史何事?现在就与我喝酒去么?”

阿史那博恒犹豫了一下,说道:“十一兄过得快活么?”

贺远至觉得他问得突兀,也还是老实说道:“哪里来的快活?这一年又是两手空空。那些春衣、冬衣哪里够穿?一上战场,几下就烂掉了,还是自己缝补。”

贺远至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上战场、做活计,都不穿内衣的。口粮如能剩下一点,也都跟同袍的凑起来去换了些肉吃。”

阿史那博恒小声说道:“就是如此悲惨的!十一兄想不想发点小财?”

“别提了,上次那个药材的事差点害了我性命,还有几小包都丢在大斗拔谷的军营了。”贺远至笑道,“你还是要做那药材生意么?”

“不是,又有一个好生意在此。”阿史那博恒得意地说道。

贺远至一听,也来了精神,问道:“什么事?”

阿史那博恒说又是曹世宇的好主见。他见阿史那博恒现在有一些小权利,就怂恿阿史那博恒和嵬飞猿、达昂毋谦、浑天放等人,要将凉州军马卖到焉支山外的胡族人那里。据说,那边需要改良马匹血统,急需这边的好马交配。一匹好马可换三十匹绢!

贺远至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阿史那博恒把跟他要好的达昂毋谦安置在马厩里。

贺远至吓了一跳,赶紧劝说道:“此事太过重大,不是轻易能够得手的。这里离焉支山外关卡重重,怎么可能送出去呢?再说,你已经做了傔史,不是很好么?”

“傔史还不是奴仆一样的?你就那么愿意跟着别人身后转来转去?这里连胡饼都吃不饱,还要不时挨军杖。有几个没被打过?我们再强横,也不过是挺直了身子让他们打!十一兄受得了那份疼痛不必说,受得了那份羞辱么?”阿史那博恒盯着贺远至的眼神说道。

停了一下,他又接着低声说道:“做这事的确困难,但还是有办法的。曹世宇等人已经商量好,有路线过去了。只怕是十一兄没有那个胆量,还只想吃胡饼,不想吃肉。”

贺远至本来被他的话激恼,又听他话语嘲讽,就说道:“什么话!我怕什么!”

“大不了和十一兄死在一起!但我只是担心十一兄不敢发财,却去节帅那里私报拿赏钱。”阿史那博恒又说道。

“我又怎能那样为人!好,我跟你做上一次!你准备弄几匹马过去?”贺远至下了决心,问道。

“十匹!”阿史那博恒说道。

“你疯了?马厩里才多少?那不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贺远至说道。

“哪能从府衙的马厩送出呢?是从焉支山的牧马监那里!”阿史那博恒轻松说道。

“啊?”又轮到贺远至吃惊了,心想“阿史那博恒等人这是早已谋划好了的。”他再问道:“你既然有人,何必拉我进来呢?”

“在战场上就看好十一兄是个豪气之人,此事必有你参与才可!”阿史那博恒说道。

“好!准备何时做事?”贺远至问道。

“现在不可,须待机会合适!”阿史那博恒说道,“现在还需存些干粮,以备万一。我把昨天分发的肉食,都烤干储藏起来了。”

“盗马出去,给别人就是了。还要干粮做什么?”贺远至问道。

“要有人将马匹带出去啊,给他们储备一些是必要的。”阿史那博恒答道。

爆竹竿的热闹,被阿史那博恒几句话消弭。贺远至能与他一起做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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