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走回凉州军府院外,门口的卫兵听罢申建等人的诉说,急忙进去找来陈晖。仲云庆等人听说后,也急忙跟了出来。

看着痛不欲生的成和祥,见到他抱着午时离开还是朝气勃发的索敏达的尸体时,陈晖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

“敏达,这是怎么了?敏达。”陈晖落泪说道。

听完孙神鹰和申建的简略陈述,陈晖咬牙说道:“若是有了那个恶奴消息,我等必杀此贼!”

申建摇头说道:“不要再杀伤他们了。这些都是恶因缘,不要再继续了。”

陈晖听罢更是悲伤。仲云庆、段晏、嵬飞猿等人也都伤心不已。可斡朵利和契苾乌及更是大哭不止,哀痛欲绝。陈晖等人只好又去安慰这两人。

好久,陈晖问道:“和祥兄弟,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成和祥坐在地上,抱着索敏达,只是流泪不语。

申建代他说道:“也只有请陈兄弟把索敏达之死写明书牒,让成兄弟将索敏达尸身带回沙州安葬了。”

陈晖叹气一声赶紧去办,段晏等人也一旁协助。

拉姆在旁边仍是哭闹着,申建叹气一声,对成和祥道:“这个娃娃就留在凉州,等有蕃人使者到来,再送还回去罢。只是不知现在怎么看护的好,那受伤女子是她阿妈,估计也很难活命了。”

孙神鹰虽然不敢承认,心中也不禁暗骂自己“非要逞强做什么?那一箭,应该就是我射中的了。”

成和祥忍住悲伤,说道:“她是我的小妹,我自会照应她,不辜负敏达弟弟的托付!就让她跟我去沙州罢,还有我阿妈照顾她。日后,她若愿意回去蕃地再走不迟!那边返回蕃地也很方便的。”

申建蹲下来,看着拉姆,用蕃语对她说道:“你阿妈身死,是我们的鲁莽,是失手所致。我们的人也有两个重伤,生死未卜。这都因为那些蕃人奸细掺杂其中,尤其是那个恶奴,最为可恨。你留在凉州,又无人照顾,不知何时才有吐蕃使者接你回去。这位成阿兄很好的,他愿意把你当做小妹,你觉得行吗?”

拉姆听罢更是哭得昏天黑地,只是喊着阿妈、阿爸、朗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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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青骢兽的脚力好,在贺远至的不断驱赶下,它已然在空旷的山谷平原中,望见了瓦哥本和美朵的背影。它继续发力,逐渐接近了二人。

听见身后的动静,瓦哥本回头一看,大喊道:“不好,贺远至追来了!美朵你带着朗纳森先跑!我来挡住他!”说罢,勒马持刀,向贺远至杀来。

美朵勒住马缰,回身漠然看着。

贺远至喊道:“阿嫂,我来送你回去!”瓦哥本已经奔到面前,挥刀砍下。

贺远至赶紧闪身躲开,惊道:“瓦哥本,你这是做什么?”

瓦哥本恨恨道:“你这忘恩负义、肮脏的人!美朵一家人救你,你却密告官府,杀害他们!你是人么?杀了你祭奠仲朗兄!”

贺远至怒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再次躲开瓦哥本的利刃。

瓦哥本不再说话,只是挥刀乱砍。贺远至既不敢还手,身体又还虚弱,一不小心掉落马下。

瓦哥本纵马上前,恶狠狠地说道:“就踏死你!”坐骑也是奋蹄跃起,扑向倒在地上的贺远至。贺远至无处闪避,只有惊呼一声。

青骢兽见主人危急,此时也暴躁起来,纵身跃起,扬起前蹄踢向瓦哥本坐骑的胸前。坐骑被踢得哀嘶乱跳,瓦哥本也掉落马下。

贺远至翻身站起,不得已捡起瓦哥本的佩刀,指向他喝道:“我再有错,也容不得你来杀我!说,为何杀我?”

美朵看见,不顾伤痛,抱着纳森骑马冲来。贺远至见美朵面容严厉,也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美朵也想纵马踏死这个坏人,但心里终是不忍。勒住了马,她用低微的声音说道:“贺远至,你真的要把我们都杀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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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建不停哄劝,拉姆又记起阿妈说的话,心里也想着“一定要杀死贺远至!既然阿爸、阿妈都已死去,又回不去蕃地了。也好,这里是汉地,日后杀那个贺远至更便利些。”这样想着,她只得哭着点头同意。

申建见她点头,连忙叫人再去找陈晖,为拉姆编入大唐沙州户籍。陈晖再跑出来问道:“还要为她起个汉人名字的,为这个小女孩起个什么名字好?”

众人七嘴八舌,说“成拉姆”、“成花花”、“成奴儿”……

陈晖思索片刻说道:“这样罢——既然是在杏树林救回来的,北周名士庾信曾为杏树赋诗曰:‘春色方盈野,枝枝绽翠英’。就叫她‘成翠英’罢。”

众人称好,陈晖进府衙再去接着办理。

小小的一个伺丁,也不用许多麻烦的程续。没多久,成和祥的手里就多了一张白纸书牒,上面记述着索敏达死于围捕贼人的战斗中,另有一匹绢帛作为酬赏;一张成翠英的编户名牒,也塞在成和祥的怀中。

众人围看,都是哭泣不止。因为要急于把索敏达带回去安葬,怕耽搁时候久了,尸体存放不住,成和祥与孙神鹰都着急赶回沙州。段晏再去帮忙找了一辆牛车来,众人再凑钱买了一口薄棺,把索敏达的尸体放入。

众人一起把棺材搭放到牛车上,绢帛也扔在上面。孙神鹰痛悔万分,暗叹一声,把不停抹泪哭泣的拉姆抱上车坐好。

成和祥伤心得不能言语,孙神鹰代成和祥向众人致谢:“若无陈阿兄等人看顾,这一匹绢也是拿不到的。我就代和祥兄弟感谢诸位同袍!我们兄弟已有因缘,必再相会!”说罢,他就让赶车人立刻赶着牛车出城,自己和成和祥上马,西去沙州。

陈晖等人一齐送出城外,听着“当啷当啷”的牛铃声,越来越杳渺;看着那辆牛车上哭泣不止的拉姆和马上两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下,心里都是怅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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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瓦哥本翻译完,贺远至把刀扔在一旁,拜礼哭道:“阿嫂,我被您和仲朗兄数次相救,怎能有一丝作恶的念想呢?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兄嫂,还敢伤害阿嫂您一家么?

拉姆的确是我疏忽没有看好,但是请阿嫂放心,我就是舍去自己的性命,也必要找拉姆回来!只是现在,我先要把阿嫂安全送回蕃地去。拉姆被我兄弟带走了,必会安然无恙。阿嫂先照顾自己,不要忧伤!”

瓦哥本和美朵本来担忧贺远至加害,现在听他这样讲,还是犹疑不定。瓦哥本喝道:“你密告官府是怎么回事?”

贺远至就将自己与索敏达的约定告知二人,再说道:“至于铺兵封禁商宅、仲朗兄遇害,我真是不知。现在想来,我那兄弟在林中见有铺兵赶来,也说了是他表兄的。我却只以为是我们行迹暴露,被铺兵围捕的。都怪我当时心急,没有在意。至于内里细节,只能日后再查了。”

说到这里,贺远至痛悔不已地接着说道:“的确已造成恶果,贺远至难逃其咎!但还请阿嫂再想,若真是贺某罪孽,此时还敢来么?”

说罢,他又转头对瓦哥本怒道,“贺十一会这样束手待毙么?”

瓦哥本即便再不相信,但贺远至此时没有加害他们也是事实。

朗纳森瞪着泪眼,冲着贺远至“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大概是想要贺远至来抱。

美朵安抚住朗纳森,更是伤心不已,说道:“是我一时慌乱,不是我们喊嚷让拉姆快点躲开你跑掉,拉姆也不会出意外的。我还要拉姆日后杀死你,真是被恶魔迷了神智,祈求山神恕罪。”

贺远至叹道:“此时再多说也是无益,还是先把阿嫂送回蕃地治伤要紧。”

瓦哥本紧盯着看他,再看看美朵,仍是心中愤恨。

美朵又是伤痛咳喘不止,瓦哥本只得把刀还入刀鞘,说道:“只好迅速返回。”

美朵想了一下,伤心地对贺远至说道:“我不怪你了,朗仲。你自己走罢,或者找我的拉姆回来,或者自己逃命去罢。”

贺远至着急地说道:“阿嫂不必为我担心!我必先送您回去,再去找拉姆回来!”

瓦哥本只得也说道:“那就快走罢!”

“美朵的箭伤用过药了么?”贺远至问道。

瓦哥本无奈地说道:“只是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些草药,嚼了敷上。但是不太有效,只能尽快返回蕃地救治了。”

“阿嫂和朗纳森骑这匹马。”贺远至把青骢兽让给美朵,几人再次打马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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