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涿州的赵德芳并没有亲身经历洛阳城中朝堂的诡谲变幻。

此时的洛阳,已经因为曹彬吵翻了天。

最近赵匡胤精力越来越差。

已经由以前的一旬一次朝会变为半月一次朝会。

也许是北伐的失利让他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当初不听赵德芳的劝阻,刚愎自用之下,损兵折将。

看似是占领了涿州等四州。

可是损失了大量百战精兵,其实有些得不偿失。

更加上年岁日长,让赵匡胤常常有无力感。

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生命的终点。

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最终的归宿。

可大业未全功,他不甘心。

更有继承人的问题,也让他颇为苦恼。

从这几年来看,赵德芳无疑是最出色的那个。

只是这两年来,赵德昭在西北做得也很出色。

他心里早已经定下了人选。

不过现在的局势他却有些担心。

作为人父,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

作为一国之君,一位开国之主,他又要选择最有能力将王朝传承下去的人。

这个矛盾始终困扰着赵匡胤。

此次北伐失利,除了准备不足,显得仓促之外,人祸当然也很重要。

通过后来的暗探汇报,赵匡胤明白了一切。

他的二儿子,湘王赵德昭居然不顾数万将士的性命,不顾大宋的国运。

在应该在西方策应北伐的时候,以受到李继迁不断袭边骚扰为由,不发一兵一卒。

这让辽国可以放心对付北伐主力。

事后还狠狠地参了曹彬和赵德芳一本。

直言曹彬战败,该杀。

赵德芳未得朝廷旨意,便擅自带兵出战,该斥。

任何时代都不缺喷子。

赵匡胤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再也不可能和平共存下去了。

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满殿的文武。

他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各位爱卿,燕王从涿州发来急报,辽国并不甘心丢失涿州,正在积蓄力量,看情形明年开春便要大举南下。”

“燕王建议让曹彬留在涿州,任涿州节度使,以防辽国随时南下。同时让曹纬担任涿州团练使,就地练兵,以充战时之需。”

朝堂之下,落针可闻。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曹家父子是燕王的人。

燕王推荐这父子二人总领涿州,一是想紧紧抓住权力,二是为明年的战事作准备。

可是想法虽好,也要看别人是否同意。

参知政事吕余庆出班跪地说道:“皇上,臣有话说!”

赵匡胤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然后微笑着说:“吕爱卿有话尽管说来!”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皇上,此次北伐失利,曹彬作为主帅,责任不可推卸,如果还要封他为涿州节度使,恐怕大宋上下不服。”

就在此时,赵普也出班说道:“皇上,臣倒觉得可以。”

赵匡胤依然不动声色。

“赵爱卿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赵普道:“臣不同意吕大人所说的此次北伐失利,虽然我军死伤甚重,可辽军也同样损失惨重。”

“可那都是燕王之功,与曹彬又有什么关系!”吕余庆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慌忙之中说错了话。

这不是等于承认了赵德芳在此战中立下了大功吗?

那不是给湘王赵德昭找麻烦呢吗?

于是他赶紧补救。

“此战全赖皇上洪福,决胜千里,将士用命,曹彬又做了什么?只不过是个败军之将!”

这几句话说得可是太狠了。

朝堂上的一众武将,除了个别湘王赵德昭的人之外,都对他怒目而视。

吕余庆也算是豁出去了。

反正自己与赵德芳已经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经过上次嫁祸,举荐赵德芳为定难节度使后,赵德芳对自己处处防范。

反正已经结仇,也就不用再顾忌了。

“至于燕王殿下,因为曹彬之子曹纬在燕王麾下为将,燕王自然心向曹彬,有用人惟亲之嫌。”

赵普冷笑一声。

“吕大人说话可要看看实际情况,你拍拍自己的心口好好想一想,此战若是你,能否全身而退。”

“皇上,此次非战之罪,况且我大军虽然有所损失,但大部分安全返回,并取得了涿州等四州之地,为以后攻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此战最多是平分秋色。曹彬将军乃是我大宋军中翘楚,如今涿州情况复杂,需一员大将镇守,非曹将军莫属。”

吕余庆仍不甘心,“那也不能派曹彬在涿州。再加上他的儿子曹纬,父子二人完全把握住了涿州的命脉,一旦有变,谁能制衡,就是燕王,恐怕也鞭长莫及。”

他自以为抓住了赵匡胤的痛处。

他们这个官家最怕武将专权。

而曹家父子正是犯了赵官家的大忌。

不过他却发现,赵匡胤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普则说道:“皇上,曹将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军纪严明,正是一员良将。”

“这样的良将不用,难道要用庸俗之辈吗?”

吕余庆冷笑一声,“正是因为曹彬如此,才更不能用他在此紧要位置。”

“别人图财,而他图名,又知他安得什么心?”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了。

像极了泼妇骂街。

道理辩论不过,就往人身上泼脏水。

即使最后洗净,那也误了不少事。

这一着虽然略显粗笨,倒也抓住了痛处。

这时,李继勋一指吕余庆,破口大骂:“好你个吕余庆,在你的眼中,我们武人就应该杀人抢劫吗?我们就不能洁身自好吗?”

吕余庆看到已经犯了众怒,呐呐地说:“李将军,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说不能轻信曹彬。”

这时吕余庆一系的官员也纷纷帮腔。

“就是,曹家父子权柄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曹家要当涿州之主吗?也不知道燕王是怎么想的。”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高座之上的赵匡胤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不发一言。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大殿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争吵之声也越来越大。

甚至有的武将高声喊道:“既然你们看我们这些大老粗不顺眼,那我就让你看看,老子的拳头硬不硬。”

说完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够了!”

赵匡胤一声喝斥,所有人立刻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虎虽老迈,然雄威犹在。

众人望向怒目而视的赵匡胤,都低下了头。

“朕只是想让你们说说看法,不是让你们像泼妇一样吵架的。”

“朕意已决,任命曹彬为涿州节度使,曹纬为易州团练使,李守徽为涿州团练使。”

“在本科进士中挑选得力之人,派信新得的四州,由燕王统一安排。”

有心反对的人,见到皇上暴怒,缩了缩脖子,还是没敢出声。

宋朝虽然名义上说与士大夫共天下。

可谁信谁就是傻子。

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那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退朝!”

赵匡胤拂袖而去。

看着略显蹒跚的赵匡胤的背影,所有人都有一个想法。

皇上真的老了。

那下一个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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