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抬头看去。
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看其座位的位置，辽国皇帝与萧皇后之下第一人。
应该就是北枢密院使耶律贤适了。
赵德芳在口头上从来就没输过。
当下他对着耶律贤适礼貌地点了点头。
“想必这位就是北枢密院使耶律贤适大人了，我大宋从来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
“多数时候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除非被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才会略施惩戒。”
赵德芳的语气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夺取娘子关实在是无奈之举。”
赵德芳叹了口气，“去年常常有我大宋边民和商人禀报，汉国士卒经常越过娘子关进入宋境劫掠，杀人放火，这是人干的事吗？简直人神共愤。”
“为了宋汉之间的和睦，更为了宋辽之间日后的和平，我大宋是忍了又忍。”
赵德芳突然脸上现出凄苦之色，“可是汉国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本王受的压力也很大。”
“宋国内有不少人都说我软弱，丢了大宋的脸，还有人说要拿我问罪。”
赵德芳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更可气的是，本王为了安抚我大宋边民，到边境巡视，居然差点被娘子关的守军扔出的火弹击中。”
“我原本还想息事宁人，可手下的将士不干了，瞒着我偷偷攻下了娘子关，说是要为本王解解气。”
最后赵德芳苦笑一声，“你看，如果我放任汉国的嚣张，国内的军民不会答应；如果我动手教训一下汉国，辽国又有意见，其实我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这几句话说出来，而且他的眼圈还含着泪，真真地让人感觉到这位宋国的燕王殿下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样的一个英俊小生，在一众人面前表演了这样一出，真的让一些辽国大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刚才还在怀疑这位燕王，看把人家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也太不是东西了！
耶律贤适冷哼一声，“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汉国使者可不是这样说的。”
赵德芳的脸上更加委屈，“他们作了恶当然不会说自己的不是了。再说如果我所说的是一面之词，他们说得话耶律贤适大人怎么就认为一定是真的呢？”
耶律贤适被驳得哑口无言。
殿中同情赵德芳的辽臣也纷纷点头。
是啊！宋国燕王说得是一面之词，那汉国使臣说得不也是一面之词吗？
这不就是双重标准吗？
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赵德芳耳边响起。
“燕王殿下，前番大宋使者前来，表达了想要通商之意，只是本后看不出通商对辽国有什么好处？毕竟所有的东西我辽国勇士都可以用马刀抢过来。”
赵德芳心里一惊，萧皇后也不同意议和通商，这就不好办了。
他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异样，而是对居于上位的萧皇后施了一礼。
“我在宋国就已经久仰萧皇后大名，如今一看当真是女中豪杰。”
无论是敌是友，马屁谁都爱听。
看到萧皇后的面色稍有缓和之后，赵德芳继续说：“抢劫是强盗所为，辽国如今立国已有六十余年，政通人和，国家兴盛。”
“此次入辽，我观辽国已经有中原王朝气象，百姓淳朴，安居乐业。”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打仗是要死人的，为了一把金银，就要死掉一名勇士，这不值得啊！能买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抢呢？”
“我大宋使臣上次来到上京，带来了一些上好的瓷器、茶叶和丝绸，这些是抢不到的啊！我听说现在上京中一两茶叶一两金，而且这还不是最好的。”
“如果两国通贸，我大宋的各种好东西都可以敞开供应，那这些好东西的价格势必大大降低，在座的各位不但都可以买到，而且还可以低价买到，那岂不是好？”
殿中的辽臣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大宋江南的丝绸穿在身上就是舒服，上好的茶叶那种清香，真是喝了一口就赛神仙啊！
现在自己家中只有一小包上好的龙井茶了，不来了贵客都舍不得喝。
如果以后可以随便买卖，那可是好事一件啊！
萧皇后嘴角含着冷笑，“我契丹祖先没有这些东西，不也建立了大辽吗？”
赵德芳见萧皇后居然跟自己谈起了历史，更来了精神。
“可人类是在不断进步的啊！我们从茹毛饮血到现在食不厌精，谁又想倒退回去呢？”
萧皇后沉思片刻，洒然一笑，“无论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同意与宋人通商的。你们中原人最为狡滑，谁知道你们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纵使赵德芳有千言万语，可是萧皇后直接把门给堵住了，说什么人家都不开门啊！
这时辽国皇帝耶律贤说道：“燕王殿下，你看我国中意见也不一，所以此事不好办啊！”
“不过，如果我们辽宋两国结为兄弟国家，宋国认我辽国为兄，然后每年向我辽国进贡，我也许还能堵住朝中众臣之口。”
赵德芳心中豁然开朗。
敢情这萧皇后不是真的不同意。
而是与耶律贤演了一出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只是狐狸尾巴有点露得太早了。
心里有了底，赵德芳也就不急了。
谈判嘛，无非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皇帝陛下，宋辽结为兄弟，我举双手赞成，只是须以宋国为兄。”
这时立刻有人反对道：“你宋国才立国十几年，而我辽国已经立国六十年，谁长谁幼那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赵德芳呵呵一笑，“账不是这样算得。我中原王朝向来是正统王朝，中原文明距今已有四千余年，这辽国还是有点嫩啊！”
“可我辽国有五十万勇士。”
赵德芳也反唇相讥，“我大宋也有甲士二百万。可是我大宋爱好和平，不想与辽国手足相残。”
赵德芳心里也有些憋屈。
这些契丹人，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别人，太野蛮了。
有朝一日，老子亲提百万大军，灭了你们。
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要辽国不插手宋汉之争，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他倒是忘了大宋是怎么威胁唐国的了。
耶律贤挥挥手，示意群臣安静。
他看了一眼赵德芳，突然嘴角抹起一丝笑意。
“辽宋谁长谁幼我们先不做定论，那大宋既然想求和，打算每年进贡给我辽国多少金银贡品啊？”
赵德芳也嘴角含笑，“辽宋之间本无战争，何来求和一说？我来到上京只是为了让宋辽达成兄弟之盟，互惠互利，并不是来这里眼巴巴地送人金银的。”
眼看着辽国君臣一个个都脸色不善，赵德芳又话锋一转。
“再说兄弟之间互赠点钱物，怎么能叫进贡呢？”
耶律贤本来已经皱起的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这些中原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只要给自己真金白银，再给自己些绸缎瓷器，换个说法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实惠比面子重要。
耶律贤给了南枢密院使高勋一个眼色。
剩下的事情就让高勋去谈吧！
高勋轻咳了一声，“燕王殿下，不知宋国打算每年赠与我辽国多少金银物品啊！”
赵德芳强调道：“不是赠与，而是互换，既然互贸，自然要有来有回。”
“那以燕王殿下之意，我辽国要以什么来换呢？”
赵德芳说道：“辽国好像只有牲畜了。”
这时北枢密院使耶律贤适厉声道：“不可，难道给了你们牛羊，让你们吃饱了，给你们骏马，让你们有骑兵好攻打我们吗？”
赵德芳只好忍着心里的不适，又开始了让自己都觉得虚假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