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十二年,八月十八。

赵匡胤第一次北伐燕云十六州正式开始。

三路大军按照赵匡胤预先设定分进合击,计划于九月中旬到达幽州城下。

中路曹彬率领十万大军,其中更是有骑兵四万,出易州后直奔涿州。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这两年已经被宋国的银子晃花了眼。

可是宋军在边境磨刀霍霍,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当他听说赵德芳已经被卸去了义武节度使的职位后,知道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这两年来,他与赵德芳合作得亲密无间。

双方互惠互利,真正实现了双赢。

可是如今大宋在边境厉兵秣马,又加上赵德芳被剥夺了军权。

耶律斜轸明白,好日了到头了。

于是他派新任南院太保耶律休哥领骑兵三万,就驻扎在易州以北,随时候命。

同时又派人上报辽国皇帝耶律贤,要求再派大军支援。

曹彬出了易州,到达辽国境内后,前方派出的骑兵探子已经与辽国探子进行了多次绞杀。

斥侯营每天都会死伤上百人。

其惨烈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

李三郎是个河北大汉。

家人在早些年辽国入境劫掠时惨死,只余下他一人在乡亲们的照顾下长大。

成年后他加入了易州厢兵。

后来因为作战勇敢,不断受到提拔。

等到三年前赵德芳来到河北后,大力选拔军中精壮,组建静塞军。

李三郎凭着实力入选静塞军。

在后来的灭汉之战和平定西北夏州李家的过程中,立下了大功,升至队将,统辖五十人的精锐斥侯。

此次北伐辽国,静塞军和锋锐军作为前锋。

而斥侯营作为前锋中的前锋。

在前面探听敌情,自然避免不了与辽国斥侯相遇。

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旦撞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仅仅进入涿州境内两天,李三郎手下的兄弟就损失过半。

这让向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李三郎眼睛都红了。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的本事。

就这么死在了与辽国斥侯的绞杀战中,让他心疼不已。

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

作为一名合格的斥侯,要得不是杀了对方多少人,而是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现在李三郎的任务就是探听辽国的大队骑兵所在的位置,有多少人马。

而越靠近辽国的骑兵本部,面临的危险就越大,辽国的斥侯也越密集。

现在的李三郎领着手下仅剩的二十多个兄弟,已经来到了距离辽军骑兵本部不足五里的地方。

隔着不远处的山梁望去,密密麻麻的军账铺天盖地。

李三郎皱起了眉头。

看这架势,辽国人马并不是之前所说的三万人。

而是足足有五六万人。

在这条通往涿州的交通要道上,据险而守。

如果曹将军还按之前辽国有三万骑兵的的计划去打第一仗,很有可能会吃个闷亏。

看着路上不断往来的辽国斥侯,李三郎小声说道:“告诉兄弟们,咱们今天晚上再走。不会有比咱们还要靠近辽军大营的兄弟了,哪怕只剩一个人,也一定要把辽国有六万人的消息传回去!”

入夜之后,辽国大营中还是灯火通明。

李四郎带着手下兄弟悄悄从土坡后面向南撤走。

就在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突然前方有一队人马举着火把,疾驰而来。

敢在这里如此明火执仗,一定是辽国骑兵无疑了。

看火把的数量,应该有百人左右。

此时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避无可避。

李四郎大喝一声,“射!”

身后早已经弓上弦的大宋斥侯立刻射出了一轮箭雨。

趁着辽国骑兵还是混乱的机会,李四郎已经率领着手下的儿郎抽刀策马,冲了上去。

李四郎一马当先,马刀斜砍而下,登时一名辽国骑兵栽倒下马。

然后马刀又向上一撩,另一个辽国骑兵的胸口透出了一道血线。

李四郎大喊:“不要恋战,杀透辽国骑兵之后往我军大营跑,一定要把消息传回去。”

等到浑身是血的李四郎杀透了敌军骑兵,跟在他身边的兄弟已经不足十个人。

李四郎眼中现出一丝痛苦,然后咬着牙说道:“走,以后有的是机会给兄弟们报仇!”

说完带领手下的十余人策马狂奔。

辽国骑兵在这突然的打击下完全蒙掉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强悍的宋军?

不过区区二十几人,就敢向辽骑一个百人队发起冲锋,而且一轮冲锋之后,辽骑居然伤亡了一半。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这伙宋军已经跑得不见影儿了。

辽国百夫长望着宋军骑兵远去的方向,犹豫了很久。

“追!”

不去追赶宋军,上面追究起来,自己的脑袋肯定保不住。

追的话,也不能靠得太近。

这伙宋军太凶悍了,已经完全打破了他对宋军的固有认知。

反正前面还有很多的辽国骑兵队。

这些宋兵想逃出生天,恐怕比登天还难。

自己就领着部族的儿郎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就行。

打定主意,他果然带着手下不紧不慢地跟着宋军斥侯。

李四郎等人知道,一旦天亮,自己这几个人还不够给辽国骑兵塞牙缝的。

现在他们还处于辽军的势力范围内。

还要再往南赶二十里路,才能到达宋军的势力范围。

然而就是这二十里路,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世上最漫长的路。

李四郎领着手下不足十个兄弟,又经过了三场战斗。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两个兄弟了。

而且他们三人,都已经身受重伤。

眼看着又一队辽国骑兵在身后追了上来。

李四郎对其中一人说:“袁小子,你快走,我们在这里抵挡一下,能不能将消息传回大营,就看你了。”

那个最年轻的宋兵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看着李四郎充血的双眼,行了一个军礼,打马便走。

他知道,这一走,如果自己有幸能够回到大营的话,再也见不到队将了。

李四郎紧了紧勒住腹部的衣带,以防肠子流出来。

看了一眼身边一条胳膊已经无力地垂下来的下属,嘿嘿一笑,“怎么样,兄弟,怕不怕死?”

那名宋兵用唯一可以动的手抹去脸上的血水,“队将看不起我吗?老子已经杀了七八个辽兵了,早就够本了。再说我死了,燕王也了替我照顾家人,有什么怕的?”

李四郎哈哈大笑,“好,黄泉路上,有这么多的兄弟陪着,也不会寂寞。”

说完,马刀一指,“兄弟,跟着我杀辽狗!”

然后一人一马,迎着辽国骑兵就冲了上去。

那名剩下的宋国骑兵也没有任何犹豫,纵马跟了上去。

微弱的晨光中,两名宋国骑兵向百名辽骑开始了反冲锋。

不过几息时间,苍凉的河北大地上,又多了几匹无主的战马。

李四郎这一队五十人的斥侯,以仅剩一人生还的代价,传递回了辽国已经增兵至六万的消息。

当然,他们也干掉了数倍于己的辽国精骑。

面对嚎啕大哭的唯一生还的袁二郎,静塞军统制陈行越也不禁目中有泪。

李四郎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这一队的静塞军那都是他的宝贝疙瘩。

陈行越拍了拍袁二郎的肩膀,“好好养伤,等人康复了,我升你做伍长,为你的队正报仇。”

袁二郎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要完成队正和兄弟们没有完成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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