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被他反问得一怔,确实这个问题她并未细想过。
每每遇到燕王的事情,她第一念头就是为自己报仇。在她心里,她仍然记得前世的冤屈,甚至有些忘记了如今自己已经是夏雪,是夏家独女的事实。
她不再是楼千雪,而是在替好友夏雪活着。
是夏雪给了自己一次亲手报仇的机会,难道她真的要让夏老爹夫妻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夜公公见她神色凄然时,语气也柔和了一些,轻声道,“你放心,陛下并未打消对燕王的疑心,一直有派人在暗中调查着。不会让真凶逍遥太久。”
夏雪低头望着手里的书信,默默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姬康有一天能查清真相,将燕王治罪。
她拿着家书回到自己的屋里,拆开信看了起来。
这信应该是夏老爹刚调任回蕲州时,把家中都安顿好了没多久就写来的书信,只不过路上走得久了一些。一想到他们两老,夏雪心里还是暖呼呼的,她捧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可当她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整个人却愣住了。
原来夏元吉回到蕲州之后,顺便就应夏雪所托,去探望致仕返乡的楼大人,也就是她真正的亲生父亲。可不想,这一查,才知道,早在一年前,楼家从京城还乡的路上就出了意外,一家人十几口全部殒命。
算算时间,正是楼千雪出事之后没多久的事。
意外?真的是意外吗?她很怀疑。
楼家唯独她自己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借着好友夏雪之身,再次重回人间,可是她的亲人们却再也没有机会……
夏老爹在信上还劝说夏雪得知消息之后不要太过悲伤,生死有命,让她继续安心在宫中当差,过几年他们总有一家团聚的机会。
夏雪捧着信纸,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以为都忘记了的亲人们的面容在这时浮现在她眼前,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却那么遥远。从未有过的孤单,让她觉得像掉进了冰窖里似的,整个人都冻得发抖。
“雪儿,雪儿……”
她朦朦胧胧之间看见爹娘站在远处,朝着自己微笑招手,想要跑过去与他们团聚时,身体却沉重地动弹不了。她努力想要离他们更近一些,却发现他们的样子渐渐模糊,消失在一片浓雾之中。
“爹……娘……别走!”
她带着哭腔,叫喊着,像回到了幼时,最无助的年纪。
现实中,姬康用帕子替夏雪擦着额上的汗,听见她唇边漏出的梦中呓语,微微蹙眉,“早知道那封家书晚点给你了,想家想成这样。”
“陛下,药已经煎好了。”旁边有人端着药碗过来。
“陛下!侯大人有急报,在殿外求见。”另外一个小太监急急通报着。
姬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雪,有些犹豫。
夜公公在旁劝道,“政务为要,方才柳太医不是说了,她只是忧思过甚,心绪郁结,才导致邪寒入体,有些高热。只要服了药,退了热,自然就没事了。陛下还是先去看看,这里让小安子他们守着便是。”
姬康想了想,转头吩咐道,“小安子,你来照看着,切记一定要让她好好喝药。”
小安子赶紧应承着,然后恭送皇上离开了寝宫。
要不是姬康忽然觉得心绪不宁,也不会从景仁宫离开时折转回寝宫里看一眼,更不会发现夏雪躺在地板上昏了过去。他本以为是柳亦辰没有尽心诊治,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是柳亦辰已经看过诊,是夏雪拿到家书之后才出了事。
当初下令将夏元吉调出京城的,是他的意思。此时见夏雪因为思念家人而突然病倒,姬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而夜公公无意间看到了那封家书上的内容,还提到了楼家人意外之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夏家与楼家亲近之事,他也一早有耳闻,所以才留了些印象。之后他也向姬康说了这件事,姬康还调了暗卫去追查了这件“意外”,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夏雪还在半昏半醒的状态,高热不退,喂药也不好喂。
小安子老老实实地在旁边伺候着,便听太医院派了一个药童过来。
“我是来送新药的,之前柳太医开的那退热药若是没效果的话,可改用药丸试试,这药丸里添了蜜糖,好入口些。”
小安子解释道,“不是没效果,压根儿还没喂下去呢。”
药童低头应道,“那不如让我来试试,我们一贯照顾病人,喂药自是小事一桩。”
“那好,你来试试。”
“对了,太医嘱咐过,若是刚服过退热药的话,这药丸是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才能用的。之后的方子也要调整一下,劳烦公公先去取新方子。这样我这边给姑娘喂了药之后,就开始直接换新药方。”
“有道理!我这就去。”小安子瞧他面善,并未多疑,就转身朝太医院去了。
等到支走了小安子之后,见屋内再无别人,那“药童”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坐到床边,对着夏雪的人中狠掐了一下。
还昏昏沉沉的她忽然觉得一疼,便睁开了眼。
“你……你……”她糊里糊涂还没认出他来,就听他笑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三天两头地要吃药了?”
这熟悉的声音,却有些陌生的脸,夏雪眨巴着眼睛,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
“你是二百……师父?”
见她总算是没把二百两叫出口,他放下准备挥出去的巴掌,“乖徒儿,太医院的药没有用,你吃这颗药丸,保证你龙精虎猛!药到病除!”
夏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把一颗药丸塞进口中。
“师父,你怎么又换了个样子,还这副打扮?”
“上次你将血月令给我之后,我倒是做了不少事情,想着回来看看你,谁知道你竟被人害成这样。”说着,他轻轻在夏雪头顶上抚了抚。
“我只是……”夏雪想要解释,脑海里跳出看见家书时的画面,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又想掉出来了。
她坐起身来,一把抱住坐在床边的二百两,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