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夜公公半天不给回应，夏雪又上前了一步，扯着他的袖子不许他避让。

“若是总管不放心，跟着我一起去便是。反正不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出宫的。”

“娘娘，在外人面前，这个自称还是得记着些。”

“本宫？”夏雪反问道，很快又抓住他话里的措辞，故意说道，“你说外人面前，那就是说你是我的自己人？在你面前我可以不用这么顾忌？”

夜公公表情虽然还是一副冷冷清清，但眉眼之间已经比当初她才认识他时温暖了许多。

“咱家告退，陛下那儿还得着回话呢。”

“去吧。”夏雪这才松开了手。

她在坤宁宫里没几日，别的没学到，皇后的气势倒是领悟得快。

虽然领悟得快，可庆典当日，十几个宫女嬷嬷前前后后伺候着让她换礼服时，她也很是头大。

单是梳妆打扮就用了两个多时辰，几乎是天不亮的时候就被叫起来打扮了。

“娘娘啊，咱们可得快些了，内务府的人来催了两次，说是今年的行程改了，到时候您要跟陛下从宫门坐着花车一路到午门，还要上城楼呢。”

夏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骂着姬康，敢情他是不用梳头盘发髻抹香粉再戴个十几斤的金饰在头上，就开始嫌别人慢了。

可她已经很是配合了，等到妆容打扮完整，礼服也全部套在了身上，夏雪只觉得自己走道都有些困难。

要不是两边有宫女搀扶着，她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走出这坤宁宫。

才踏出殿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一众女子的恭贺行礼声。

这原先也是坤宁宫的规矩，妃嫔们都在这里候了多时。

夏雪心中叹道，幸亏自己方才在殿内都是忍了脾气，要不然破口大骂出来，就被外面这群妃子都听了去。皇后经营多年的仁爱温和形象全被自己毁了。

这宫里不少人是认得夏雪的，就如怡妃，她原先跟皇后的关系本就亲近，听说皇后有孕的事情还费解得不行，暗忖自己也算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了，这等大事皇后连自己都瞒着了，也太不够意思了。

如今她眼瞧着夏雪穿着凤袍从坤宁宫里出来，旁边不仅跟的是眼生的宫女嬷嬷，却还有内务府的几位公公。

怡妃忍不住扯了扯旁边兰妃的袖子，兰妃自然也看得清楚，却比怡妃沉得住气。

夏雪并没有在此多耽搁，今年的行程有变，她抬了抬手让众人免礼，就上了坤宁宫门口一早准备好的软轿，去跟皇上会合了。

等夏雪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远离了之后，怡妃憋不住气，“我没看花眼吧，那不是……”

溪妃在旁边用几分欢快的声调打断她的话，“怡妃姐姐说什么呢，难道是今日皇后娘娘的妆容太过明艳动人，让你眼都花了？”

兰妃也回头冷冷地盯着怡妃，“怡妃要说什么，可得想清楚了再开口，咱们人还站在坤宁宫的宫墙下边呢。”

怡妃人虽冲动些，也不是蠢材，这时才缓过神来，瞧出周围的人眼光都朝着自己的方向，颇有看戏的份。就算那是自己认出来的人，可她如今已经凤袍在身，马上就要跟着皇上一起去花车巡游，还将一同主持新年大典。岂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什么。

身旁的妃嫔们不少人都曾在皇后宫里坐过，旁人为何不说话，她又何必当这只出头鸟。

再则，先前她送去坤宁宫里的贺礼，也得了一份来自坤宁宫的回礼。

往日里，她也不曾苛待过姓夏的，今日也不需担心什么，好歹她身上还有妃位，得不到圣宠也是个妃子，入宫也早，总是比她们其他人又是强了许多。

心思转到这里，怡妃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咱们还是快去前殿里候着吧，别误了吉时。”

夏雪被人簇拥着从软轿换到了金龙车撵上。

姬康早已坐在车内，还特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这车厢比寻常车辆至少宽了两倍，而且因是要巡游所用，除了几根雕龙金柱别无遮挡。他们坐在车上，可以清晰看到周围的景致，也能清晰地被道路两旁的人看见。

“你今日真美。”

待她落座之后，姬康忽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这妆容也是两三个宫女费尽了心思给她涂抹出来的，据说是大历朝最隆重的贵女妆容，她临起身时照了一眼镜子差点没晕过去。

如今姬康这句夸赞，听来格外讽刺。

夏雪忍不住撇了撇嘴，想回口怼他几句，但见他一身冠正衣端的，实在也无从挑剔，除了眉眼底下微微泛青色，似没有休息好，旁的也没什么了。

两人并排而坐，车辆缓缓驶动了。夏雪忍不住想要调节一下自己的坐姿，姬康默默伸手探进她的袖袍里将她的手掌握紧。

一出宫门，夏雪就看见了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御林军队列的护拦之下，齐齐朝着他们的车驾跪拜行礼，口中齐声高呼着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她从来没见过京城中有这么多百姓一起走到街上来的情形，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得到万民朝拜。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惶恐了。

只不过是一个假的身份，若是有一天被人揭穿了，怎么办？

许是看出她眼神中的不安，姬康轻声对她说道，“你是朕的皇后，唯一的妻子，今生今世都不会变。你要学会习惯，将来还有更多的人来朝拜，你都受得起……”

夏雪恍然，本来那些人拜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姬康。

他们拜的也不是姬康，而是大历朝的皇权。

虽然姬康用这种方式将她留在宫中，她心里是膈应过一段时间的，但也许对他们俩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她转头望向他时，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双眸之中再看不到别人，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这一趟巡游原本只是在往年新年之后第一次祭天大典时才会有的，但这一回是姬康破例让礼部修改了行程，就是为了让夏雪体验一回成为皇后的感觉，让她真切地感受一下站在皇帝身边的滋味，好让她在以后长久的日子更加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