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雨夜,墓园。

少已?在墓前站了很久。

宁州不算北方,但冬天还是太冷了,尤其搀着是凄风苦雨,少的指尖微微泛起青白,换了?只手,仍然紧紧握着木手柄。

雨水顺着他的额,?路划过秀美苍白的脸颊,从精致的下颌滴落,偶尔?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汉白玉的墓碑和他漆黑的眼睛。

他凝视着墓碑上的字,人人都说,那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最爱他的人,伤他至深。

好在今晚,?切都该有个结局。

今晚,他要在这??个人。

他看了看夜光手表,快十二了。

少的眉间蹙起?个精细的弧度,显出微微的焦躁来。

闪电过后,雷声阵阵。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锤砸在了墓碑上。

七前。

兰泽坐在林森路八号公寓的阳台上,?两条细弱的腿从栅栏之间伸了出去。

楼下有人搬家,工人们正?家具从货车上卸下来,从二十楼的高度往下看,人和家具的尺寸都很卡通。

他正在嚼泡泡糖,水蜜桃味的,他总能吹出全班最大的泡泡来。

粉色的泡泡越吹越大,几乎遮蔽了他的视线。工人们进进出出,家具被?件?件搬进楼。

兰泽看出来屋主人是?男?女,纪都不大,女孩活力四射地跑上跑下,男人恹恹地坐在?张椅子上监工。

直到所有东西都被搬了上去,男人才在女孩的催促下,慢吞吞地拎起椅子向楼走去。

走到楼下,他突然抬起看了?眼,不知在?些什么。

兰泽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急忙?脚收了回去。他的泡泡吹破了,黏黏地糊住了他的口鼻。

身后,妈妈在喊他吃午饭。

兰泽手忙脚乱地从脸上?糖胶扯下来,但已?迟了,妈妈已?看到了他在偷吃泡泡糖。

他有些慌,因为爸爸最讨厌看到他吃糖。

妈妈定定地看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不会告诉爸爸哦。”

兰泽用力。

“所以阿泽吃完饭要去刷牙,可以吗?”

兰泽走到餐桌边,扒了两口饭菜,妈妈没有动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妈妈面前摆的也不是米饭,而是?盘绿油油的沙拉。

他以前偷偷尝过,像青草?样苦涩。

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阿姨都围着妈妈问她身材保持得这么好。

直到那时候,阿泽才知道妈妈的身材在成人中是值得羡慕的好身材。

在那次家长会之前,爸爸?直说妈妈很胖,要好好减肥才行。

可是和爸爸妈妈结婚时候的照片相比,妈妈已?瘦了很多。

沙拉实在难以下咽,妈妈用勺子往上淋芝麻酱汁。

阿泽直勾勾地盯着妈妈手中的勺子。最多两勺,这是爸爸规定的。

可是今天妈妈淋了整整四大勺芝麻酱汁。

这样不行的,爸爸说过,芝麻酱的热量很高的,会让妈妈?个星期的减肥成果报废。

妈妈手中的勺子骤然碰到盘子边缘,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畏怯。

“我不会告诉爸爸的。”阿泽轻声说。

妈妈如释重负,举着叉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沙拉来。

吃过午饭,阿泽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他溜出了家门。

他家在顶楼,阿泽没有?电梯,而是推开了防火门,走进了黑洞洞的楼梯间。

很多孩子会怕黑,但阿泽不同。黑暗让阿泽觉得非常自在,他的夜视力极好,在昏暗无比的楼梯间穿行,轻车熟路,绝对不会踩空摔倒。

?口气下了十几层楼,前方影影绰绰地透出光线来。

六楼了,防火门开着,女孩清脆的声音隐隐传过来:“老板,你那箱书太重了,放着我来。”

阿泽从防火门走了出去,看到六楼的走廊上摆了许多行李,那对青男女正在?东西搬到屋去。

“我就说这个搬家公司不靠谱的,这么多东西都扔走廊,太不负责任了!”漂亮姑娘边搬边抱怨:“这次?定要投诉了,老板,搬家公司电话多少?”

男人?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懒洋洋地说:“统共五百块钱,这么远的路……能?搬上楼就不错了。”

阿泽注意到他腿脚稍稍有不便,提重物也显得有力不从心。

“收费低不是降低服务品质的……哎这谁家孩子?怎么长这么可爱?”轻女孩发现了阿泽:“小心啊,现在乱糟糟的,别碰到了。”

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哦……住顶楼那家的小孩。”

“去别处玩呗,我这还没收拾好呢,”女孩说:“?过两天你再过来玩好不好?”

阿泽摇摇。

女孩看他也不怎么碍事,就随他去了。

阿泽痴迷地看着这两个人慢慢地?东西收拾到屋去,走廊逐渐恢复空旷秩序的过程让他觉得非常着迷。

“这孩子怎么还没走呢?”女孩抹了??额前的汗:“你叫什么字啊小朋友?”

阿泽最不喜欢被叫做小朋友,甜甜?笑,回答道:“阿姨,我叫兰泽。”

女孩伸手去揉他的脸:“兰泽小朋友,请好好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有我这么轻貌美的阿姨吗……叫妹妹,妹妹,知、道、吗?”

阿泽艰难地。

男人从屋喊她:“小米,别欺负小孩子。”

小米急忙放开他:“我找糖?你吃,但你要保证不?刚才的事情告诉你爸爸妈妈哦。”

阿泽轻声说:“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小米笑笑,进屋翻箱倒柜地?他找糖去了。

阿泽咽下后半句话:但可能会告诉爸爸。

男人走到他面前蹲下:“阿泽,你妈妈在家吗?”

阿泽?时摸不清来路,不敢多说多动。

“我叫阮长风,如果妈妈在家的话,下午我可以去你家拜访她吗?”

阿泽看着他那双温柔疲倦的眼睛,轻轻了。

那天简单收拾好了房间,将近四的时候,阮长风真的敲响了阿泽家的门。

尹瑶?他开了门:“有事么?”

和阿泽中午见到的那副落拓憔悴的模样不同,他换了身体面的外套,发梳的?丝不苟,脸上戴了副方框眼镜,看着斯文亲切了不少。

阮长风送上准备的小礼物,是?条款式大方素雅的丝巾,装在木盒子,自我介绍说是六楼新搬来的邻居,来打声招呼。

尹瑶的表情有古怪,毕竟住高层公寓最大的妙处就是不用和邻居虚以委蛇,这中间隔了十四层楼……招呼未免打得太远了。

收下丝巾,尹瑶正准备门,阮长风笑眯眯地已?从门缝挤了进来:“我刚搬过来,正?看看你家是怎么布置的呢……能不能简单参考?下?”

尹瑶轻轻摇:“……格局不?样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兰泽家是顶楼的双层豪华套房,?人独占两层楼,而阮长风搬过来的那间,不过是面积不大的两室?厅而已,要说参考意义,好像也不是很大。

“不要紧,我就随便看?眼很快的……”

看他已?快走过门厅了,尹瑶突然尖声叫道:“请你出去!”

阮长风顿住脚步:“对不起。”

尹瑶也有愧疚,?丝巾还?他:“不好意思,礼物我不能要。”

阮长风轻轻?丝巾推了回去,笑容有意味深长:“不,我希望你能收下。”

阮长风走后,尹瑶抖开丝巾,发现盒子下面还有薄薄?层,面放着?个钥匙扣和?张字条,?个手机。

钥匙扣是很老土的心形,面夹着?张大贴,两个梳着齐刘海的女孩子的脸紧紧挨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很有时代特色地鼓着脸噘着嘴,古怪的表情让原本就偏圆润的脸显得圆。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黑历史级别的存在,尹瑶看了?眼,浑身战栗颤抖。

然后她翻起那张字条,上面?着,你妹妹很担心你,请用这个手机?她打个电话。

新搬来的邻居居然连她没有手机都知道。

尹瑶打开手机,通讯录已?存好了妹妹的电话号码,还有爸爸妈妈的,同学的朋友的,那些曾?熟悉的字现在看上去居然很陌生,她甚至以为自己已?忘了他们。

她真的已?很久没有和人打过电话了。

准确的时间是从嫁?兰志平之后。

尹瑶看着妹妹的字,很久都没有按下拨号键。

她努力回忆最后?次和妹妹的对话,?起来那是?场非常激烈的争吵。

她们忘了血脉亲情,忘了二十多所有的亲密时光,像两只刺猬?样,歇斯底地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对方。

因为她相信妹妹正在勾引兰志平

刚结婚的时候,她会相信兰志平说的任何话。

毕竟他那么英俊,那么轻富有,而她又是那么普通的女孩子,妹妹难道不会对姐夫产生别的心思么,会不会不甘心?会不会嫉妒她?

妹妹长得漂亮?,可当她还在流水般换男朋友的时候,自己嫁?了兰志平这样优秀的男人。

所以当兰志平告诉她妹妹在试图勾引他的时候,她的?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果然如此。

于是,?场撕扯,姐妹从此陌路。

现在回过来??,又是多么大的事呢。

这几兰志平背靠着孟家,生意如日中天当然他是从不和她说生意上的事情的,但?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是眼角眉梢的那股得意是掩盖不住的。

他在孟氏集团身居高位,身边的狂蜂浪蝶不少,可这些从未见他有过绯闻。

极少出去应酬,每天下班就回家陪老婆孩子,是公司上下交口称赞的好男人。

尹瑶沉浸在思绪,?抬,看到阿泽就站在身旁,漆黑的眼睛?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尹瑶?阵慌乱,手指下意识按下拨号键。

来不及拨通,她迅速挂断了。

“妈妈,你??谁打电话?”

“没什么。”尹瑶手忙脚乱地?东西收拾回盒子,因为手抖的厉害,钥匙扣掉到了地上。

“妈妈,这是谁?”

“这是你小姨。”不知不觉间,尹瑶脸上已?满是泪水:“我以前和你说过她。”

阿泽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每次说到小姨,都会哭。

他看照片上的两个女孩子觉得哪个都不像妈妈,远不如妈妈现在漂亮。

“?都不像对吧。”妈妈?拿着钥匙扣远远近近的看:“我以前好丑。”

阿泽说:“以前也好看,只是和现在不?样的好看。”

尹瑶破涕为笑,??搂住儿子:“阿泽真是太会讲话了。”

尹瑶其实很少抱他,阿泽有不自在地看了看挂钟:“爸爸快要到家了。”

这句话提醒了尹瑶,她?装丝巾的盒子塞到衣柜的最底层,又去洗了脸,坐回梳妆台前开始补妆。

昂贵的粉底液遮住了她脸上的泪痕,但心已?乱了,止不住地手抖,拿着根唇膏没办法涂抹。

阿泽从她手中接过唇膏:“我来帮妈妈涂口红吧。”

这个爱好和他爸?模?样,也不知道从哪练出来的化妆技术,阿泽涂得比她还要均匀些。

“阿泽长大了可以当化妆师呢。”揽镜自照,红唇皓齿,眸光盈盈,好?张鬼斧神工的假面。

兰泽轻轻摇:“我只??妈妈化妆。”

“阿泽以后还可以?喜欢的女孩子化妆啊。”

阿泽无声地凝视着妈妈姣美温柔的面容,心?,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妈妈美的女人。

楼下传来响动,阿泽说:“爸爸回来了。”

尹瑶抓住他的手腕:“阿泽,什么都别说。”

阿泽。

尹瑶牵起他的手,两人?起下楼。

兰志平站在了玄处,抬起眼眸望向母子俩:“今天有外人来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更新,六章左右的短篇单元,也是目前时间线最早的一篇

非常丧,而且很气,

偏虐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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