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那也心里想着,她要自寻短见了,可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偏偏要她付出代价呢?不行,要想办法阻止她,不能为了这种人渣牺牲自己的人生,她还有女儿啊,远在国外的女儿啊,要为她想一想。
“我便在网上查找自杀的方法,于是,我就遇见了你。”
查找自杀的方法?遇见了你?你是谁?那也的脑子又转不过来了。
“是。”男人说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去上班,却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已经知道这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了,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每一秒都被拉长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算得上是度日如年了。”
“是吗?”
“后面发生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突然喘不过气来,然后我就倒了下去,一双深灰色的运动鞋,从我视野的角落走到中间。我侧了下头,看见了你的脸。”
“难受吗?”男人问道。
“难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将我的意识从躯体里往外拉。我好像,能从空中俯视着我们,我和你,你低着头,看着地上抽搐着的我。”
这个描述好熟悉,那也的头疼了起来。
“你知道,那是幻觉,是不可能的。”
“当然是不可能的。我那时还没有死呢。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你深灰色的瞳孔。后来,我就被人救起来了。没想到,我活了下来。你也没想到吧?”
男子没有说话,那也可以猜到,他也摇了摇头。
“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一直在找你。这次,我也没期盼你愿意出现,挺让我意外的。你怎么就愿意来了呢?不怕这是个圈套吗?”女人提出了问题。
男子轻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决定要一刀两断了,我也没有不来的理由。你帮过我,还记得吗?我留下的字条,让你帮我处理一件案子,所以,我总觉得还欠你什么,欠你一次人情,也欠你一次成功的自杀。”
那也觉得毛骨悚然,她甚至觉得比刚刚更冷了,“成功的自杀”是什么意思?怎么听都应该是成功的谋杀啊!那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太冷了,这里太冷了。
“今天,你就可以还给我了。”女人在笑。
那也又打了个寒颤,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要杀了她?不行,那也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头,似乎已经可以活动了,但却没有任何知觉和触感。她慢慢用手碰触大腿,是大腿的触觉告诉她,她的手还在。她一点一点挪动着手,伸向自己口袋的位置,想找到手机,照亮这里。
口袋里什么都没有,那也的手又慢慢地往上半身摸索,指尖的触觉依旧没有恢复,只能靠着躯干的感受确定手的位置。
“嗯。”
“在你动手之前,也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你刚刚答应了的,呵呵,也算是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吧。”
男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从哪儿开始说呢?”
“从你第一次体会到犯罪的快感开始。”
那也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能慌。最终,脖子上的皮肤感受到了压力。她用自己粗笨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项链,然后扯了出来。
“第一次啊!”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相信天生的犯罪人吗?”
“不相信。”
“你认为后天的影响更重要?”
“嗯。”
“那你怎么解释孩童时期就会萌生的犯罪欲望呢?”男人很认真地问道。
“孩童时期的犯罪欲望?多大的孩童?”
“八九岁吧。”
“这么小吗?”
“可能还要更小一些。”男人说道,“这样你也认为是后天的影响更大吗?那我问你,倘若人在出生的时候,就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在出生不久就犯下了罪行,这是外界影响还是基因决定呢?”
“你想的倒是很多啊。”
“是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那我换一个表述方式,如果每个婴儿的啼哭会对人类的听觉产生恶性影响,让听见啼哭的人健康受损或者死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来到世界上的时间很短暂,几乎可以忽略周围环境带给他们的影响,不是吗?”
女人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不是。首先你的假设不成立。人类,当然还有自然界的生物,他们的进化决定了他们对后代的啼哭反应会更加敏锐,这是自然规律,孩子的啼哭可能会让人心烦,但更会让父母心痛。当然,我也理解你的意思,你不想让我知道成长环境对你的影响,是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讨厌你们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童年经历、成长环境影响了一切,说的好像我把我的童年剖开给你看,你就知道哪里病变了,似乎只要回到过去,改变一下,我就能过上遵纪守法、平平淡淡的生活了。是吧,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我不否认。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是过去人生经历堆积出来的产物,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态度也不一样。确实,我觉得外界因素很重要,不过,你也可以试着说服我,让我相信你就是一个天生犯罪人。”
又是一阵沉默,那也觉得背开始疼了起来,她想换个姿势,却动弹不得。
“你知道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吗?你体会过吗?”
“没有。我是个冷血动物,这是我母亲亲口说的。不过,我可以试着理解一下。”
那也忍不住笑着出来,还没怎么发出声音,胸腔里就绞痛了起来。
男人又顿了下,“那种血液在沸腾的感觉,啊。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犯罪的基因,或多或少而已,有的人,犯罪基因一辈子都不会被激活。”
“被激活?”
“对。”
“被生活中的某件事激活吗?然后就走上了犯罪道路?”女人似乎有些不明白。
“可以这么说,但这也不是一定的。当一个人体内的犯罪基因被激活了,那他一定某种程度上体验到了犯罪的快感。程度的大小每个人不一样,体验过后每个人的选择也不一样,有的人会继续下去,获得更多的快感,而有的人,浅尝辄止。”
“意志力好、有道德的人会选择抵制,而另外那些放纵自己的,就会继续犯罪?”
“呵呵,你的理解完全是错误的。我说过了,这种犯罪基因,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你是被选中的那个特别的人,是吗?”
杀了那么多人?那也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现在已经不冷了,相反,她觉得自己发烧了,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蒸笼里,慢慢膨胀起来了。他们刚刚是说了杀了很多人吗?那也觉得可能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哪里有那么多连环杀人犯,这都能让她给遇上,一个姚北望就够他们忙的了。
“是!”男人承认地很爽快。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这么少吗?我是说,你们的占比?”
“人类的进化,不止是人类的进化,任何生物的进化,都是从少数开始的。这些少数,会在人生中凸显出优势,从而渐渐淘汰劣势的物种。”
“你是说,你是人类进化的成果?”女人的声音没有一丝笑意,反而似乎在和他认真探讨这个可笑的话题。
“是。”
“所以,你就要杀掉一些普通人?通过这种方式,提高你们的占比?那你这速度,怕是完不成这‘伟大的事业’了。”
“不,不是这样的,这也太无语了。进化,是一个周期很长的事儿,所以,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推动这个进度的。或者说,进化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它一直在发生,潜移默化在每分每秒里。就像我们人,我们每分每秒都有细胞在死亡,也有细胞在新生,但是作为人的整体,我们是很难感受到这个过程的。”
“你这个例子里并没有进化吧,它只是代谢。新生的细胞还是细胞,它没有功能上的差异。”女人说道。
“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总之,我不是为了推动进化才这么做的。我杀的也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
那也叹了口气,两个人在外面弯弯绕绕的,她脑子本来就一团浆糊了,现在更乱了。不是说好谈一谈过去的事吗?怎么就扯到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了?她想冲出去,揪着男人的衣领,让他不要再说这些稀里糊涂的话了。可惜她动不了,想把手臂挪回去都没有力气了。
“怎么和你解释呢?”
“你看出了这些人没有犯罪基因?”
“不!我看出了这些人有犯罪的基因和天赋,却白白浪费了!这才是我生气的地方!他们浪费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进化的可能性!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这是一般人想要都要不来的!这是命运的恩赐啊!”男人越说越激动。
女人则显得冷静很多,“那你还收钱?”
男人停顿了一下,“我在和你聊伟大的事业,你和我提钱?合适吗?”
“不是,我只想突然想到这一点,你确实收了钱啊!行,我问另一个问题,你下手的对象,你觉得他们都有犯罪的天赋和基因,所以,我也有吗?”女人问道。
“你没有吗?”男人问道,“过往那么多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吗?当那个畜生罔顾人伦碰你的孩子时,当你的母亲不顾情分对你一次次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当你觉得自己与家人格格不入的时候,你没有想过吗?你想过啊!再小的事情,都在你的脑子里,像、像流星一样留下过痕迹,你再想想!你想过!不仅想过,你还付诸实践了,只是,你懦弱,无能,没有胆识,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你要杀了你自己,不是吗?”
女人没有回答。
“这就是你犯罪基因和天赋的体现,只是,你走错了路。你应该拿起武器,一根普通的绳子,或者一把常见的剪刀,下手的瞬间,你就会体验到,那种超凡脱俗的感受,任何行为带来的快感都不能与之相比。”
“呃。我同意你所说的懦弱,无能,这些在我身上确实存在。只是,按你的逻辑,杀了自己也算是犯罪基因和天赋的话,是不是范围有些偏?”
“我没有说别人,我只是在说你。我在分析你,你把范围扩大了。”
“好,只是我,我让你看见了我身上犯罪基因和天赋,让你看见我浪费了这天赋,所以你才会想要杀了我?”
“是的。相对于没有这类基因和天赋的普通人,我更不能接受的是你这种明明有、却浪费的人!”男人字字铿锵地说道。
“那问题来了。你是在答应对方下手、在收钱的时候才会得到被害人的基本信息,那你是怎么在完全不知道被害人信息的情况下接下这个案子呢?万一对方并不是你所说的这个具有犯罪基因和天赋的人呢?万一对方就是个普通人呢?这不是违背了你做事的原则吗?”
那也只能轻轻地喘着,憋笑实在太难了,原来这个男人虚伪的面具这么容易就被揭下了啊。
“我说了,钱在这里面不重要!”男人突然有些紧张。
“我知道,信仰更重要。只是,这是绕不过去的啊,你的作案全过程,确实是现在网上找到目标客户,收钱和目标人物的资料,发出预告,再实施杀害的,不是吗?”
发出预告?他也发出预告?这个流程也很耳熟啊!那也突然觉得不对劲,她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哪里,也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动弹不得。
“只不过流程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没办法在收钱前,确保对方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不是吗?”
女人继续追问,这时那也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像一个人。
很像艾凌。
难道,另一个人就是姚北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