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躺下后,这个叫磊哥的男人就开始帮他洗头,那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加上稍稍收敛起来的不羁表情。磊哥的文身在那也面前晃悠。他也注意到了那也,看了她几眼,没有说话。

“你的文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也决定主动开口。

磊哥看了看自己的右臂,下意识要把袖子往下拉,抬起手才发现今天穿的是无袖衫。他看了眼那也,继续帮小刀洗着头。

“有什么含义吗?你这个文身。”那也紧追不放。

磊哥冲了冲手上的泡沫,转过身来,“这个文身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图案,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小刀听见磊哥的话,也抬起了头,害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头上的泡沫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只好又躺回去,侧着身子看着那也。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见过这个人吗?”那也翻出手机里钱比利的照片,递给了他。

磊哥犹豫了下,接过手机,看了几秒钟,想还给那也,“不认识。”

那也没有接,只是说道:“你见过他的,两年前。”

磊哥皱起了眉头,又看了眼照片,然后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是他啊!我想起来了。你们这照片照得有点不像了,他本人哪有照片好看。”说着把手机扔向那也,还好那也反应快,接住了手机。

“他两年前在这里遇见你,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两年前的事,你们现在才来问,我还能记得吗?”磊哥有些漫不经心。

“他失踪了,失踪两年了。”

“啊?”磊哥的表情有些复杂,“失踪两年是什么意思?你们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

那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听我说,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你们不能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扣啊。”

“那就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磊哥一下子语塞了,他低着头琢磨着要不要说。如果钱比利失踪,那么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就少了个人站出来控诉他当年做的那些事了。不说,似乎更好。

但那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当年在莱东大学拍照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威胁他们的事情,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包括教学楼失火的事。”

“你在说什么?你们怎么都这样?我说了,不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我。”磊哥有些生气,“我当年是有些混。但杀人放火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所以两年前,钱比利找你,也是这么说的?”

磊哥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都告诉他了。他冤枉了我。当时我们也喝了点酒,并没有要对那个女孩怎么样的意思。结果这小子冲了出来,还扬言要报警。我们没办法,才拍了照片。我们当中有几个之前有过案底,就是怕他报警才这种做的。”

那也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拍了这种照片,难道就不想以后敲诈勒索点什么吗?”

“想啊!”磊哥承认得倒快,“想。我们打算每个月找他们要点零花钱。那小子看不出,但那个女孩应该蛮有钱的。不过,没那个机会。第二天我们跟人打架,被抓了起来。有个多管闲事的警察,翻到了我手机里的那几张照片,当着我们几个的面,把照片都删掉了。所以,我们后来也就没联系过他们了。我们手里根本就没有照片,怎么要挟?”

“但他们不知道你们没有照片啊。”那也反驳道。

“啊,这!”磊哥突然憨笑起来,“所以啊,我们也挺单纯的。不对,应该说是诚信,没有就是没有,不要挟了。”

那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对,直到两年前这小子来找我,我才知道,他们一直怀疑是我放了莱东大学那场火。但真的不是我们啊。他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什么给了他一个包,让他藏起来。听不懂。我就把我知道的这些告诉他了,然后他就犯病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最后就在外面抱头大哭,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当时我们店里的客人都被他吓得不轻。”

“你们店里还有客人呢?”小刀突然吐槽道。

“两年前还是有的,好吗?”

“后来呢?”

“后来,我们怕他闹,把他带到了后面的房间里,让他冷静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吧,他出来了,问我,能不能保证说的都是真的。我就保证了,他就离开了。”磊哥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那也说道:“莱东大学失火的事情真的和我无关。我们唯一做的就是拍了照片。”

“那个女孩呢?后来你有再见过她吗?”

磊哥摇了摇头,“只见过这小子。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来问,再说了,莱东大学纵火案的罪犯不是已经抓到了吗?学校里的一个女生,我记得很清楚,后来被开除了。”

那也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个女生就是我。”

磊哥目瞪口呆,“是你?所以,你也是被冤枉的?那当年纵火的是谁?”

那也没有回答,她想起了钱比利脸上的伤,问道:“当时你和钱比利动手了?”

“就推搡了两下吧。是他先冲上来的。”

“磊哥,帮我个忙。”

“你说。”

“帮他把头洗完。”说完,那也走了出去。

女孩依旧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抬头看了眼那也,见她没有什么要说的,便继续玩着手机。那也在她身边坐下,靠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天花板上转动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如果磊哥说得都是真的,那这里面就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了。怪不得,钱比利觉得被人骗了,被人害了。更可怕的是,骗他、害他的人指向的是他的未婚妻沈心言。那也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沈心言,就觉得她是个温柔安静的女孩。如果真的是沈心言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她为什么要在教学楼放火呢?还早早计划好,要嫁祸给那也。难道,是为了钱比利吗?那也怎么也想不起,她和钱比利交往时,沈心言的反应。应该说,那时候的那也,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吹干了头发的小刀也坐了下来,“太恐怖了。”

“什么,洗头吗?”那也从沉思中被拽出。

“我说沈心言。”小刀有些泄气,“怎么办?现在最有可能纵火的人就是沈心言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钱比利。”

“可是你替她背了这么久的锅,还退了学。如果没有她搞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也不会和钱比利分手。”小刀越说越气愤。

“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证明是沈心言放的火,还有证据吗?不过,既然已经查到这了,也差不多要和沈心言谈谈了。”

“你说,钱比利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回去质问沈心言?”

“有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是沈心言动了手,杀、杀了钱比利。”小刀小心试探着。

沙发另一头的女孩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立马警觉起来,她不安地看了看两人。

“别瞎想。警察已经查过了周边人的作案嫌疑。”

“可是,沈心言太会伪装了。钱比利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不是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真的是沈心言做的。她又为什么要我帮她找钱比利呢?就让钱比利这样消失着,不是更好吗?”

“也是啊。”小刀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了。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先看看沈心言怎么解释这件事。”

“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要我带你去吗?”

那也摇了摇头,“她最近都在安城。”她掏出了手机,查看了一下火车票,还好,今天还有一班回安城的火车。

“你今天就要走吗?”小刀瞥见了那也的手机界面。

“是呀。最近都很忙。”

“如果调查有什么进度,记得告诉我。还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说。”

那也点了点头。

“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那也在火车上收到了小刀的短信,他再一次就当年没有相信那也的事情道了歉。那也收起了手机,打开电脑,看起了沈心言给她的文件。

钱比利走后,沈心言曾经在家里清点了他带走的东西,钱比利是穿着运动服离开的,他把手机丢在了茶几上,防止有人通过定位查到他。钱比利几乎没有带走什么多余的东西,没有换洗衣物,没有随身物品。唯一带走的就是当天取出的十万块现金。十万块,足够身无分文的钱比利花上一段时间。然后呢?然后怎么办呢?

那也有些心烦意乱,她拿出手机,给沈心言发去了信息,约她明天见面。沈心言几乎是秒回,并附上了她选的地点。

那也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可可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等着她。

“这是怎么啦?”那也虽然有些累,还是强打着精神问道,她看得出,可可有些不对劲。

“你又去多管闲事了?”可可问道。

那也放下包,瘫坐在沙发上,“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说,谁打小报告了?”她歪头看着可可生气的脸。

“你为什么还要去管他们的事?”

那也理解可可的不满,当年,因为那也的事,学校里出现了好几派。大部分校友都持吃瓜的态度,而班里,除了那也寝室的几个女生,坚定地认为那也是清白的,其他都是默认了那也是纵火犯的事实,只不过因为缺乏证据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而这里面也包含了告发那也的沈心言。那段时间,可可她们很辛苦地为那也辩驳着。钱比利的沉默让她们很生气,他和沈心言的交往,更是惹怒了可可她们。所以,在可可眼里,那也现在的行为无异于一种背叛。

“小刀告诉你的?”那也觉得好声好气地和可可沟通。

“嗯。他今天给很多同学发了私信,说你是无辜的。”

“我是无辜的。但只有你,是从一开始就相信我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可可没说话。

“可可,钱比利失踪了,他失踪两年了。”

可可突然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也,很快,她又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就算这样,也和你无关。沈心言当年怎么对你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早就死了。”

可可有些诧异,她想了想,“你是下定决心要帮她了,是吗?”

“我没有要帮她。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帮我自己。纵火案发生以后,我选择了逃避,逃回了安城,就连想都不敢想起。我变得怯弱了,我知道。我故意模糊了自己的过去,不仅仅是在别人面前,有时候,我连我自己都欺骗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让我可以拨开迷雾,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可,我不喜欢现在的我自己,我喜欢以前的我。你明白吗?”

可可叹了口气,“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至少我向我自己证明了,我可以直面过去发生的事了。况且,失踪的人,是钱比利。”

可可看着那也,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你要当心沈心言。”可可说道,“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辜。”

那也闻言,挣脱了温暖的怀抱,“为什么这么说?”

“那也,当年在学校,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嘛,别的不说,有一点还是比你厉害的,那就是看人。在我第一眼看到沈心言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乖乖女的外表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你当时大大咧咧的,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一直在阻拦你和她深交。”

“有吗?”那也问道。

“当然有啊,我就知道你没发觉。”

“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还记得,大一那年,综合楼上那只死掉的乌鸦吗?”

“嘴里叼着葡萄的?”那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综合楼楼顶的人工草皮上,有一只黑色的死乌鸦,它的嘴里叼着一颗完整的葡萄。当时有人匿名发在了学校的论坛上,很多人都去现场看了,其中就有那也。

“对。在那之前,我见到沈心言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塑料袋往寝室走,那天我起晚了,就没有去上课,正好看见她从外面回来,结果宿管阿姨喊她,她就把塑料袋放在一楼的阳台上,我去看了眼,里面有只死乌鸦。”

“你有证据吗?她弄死了乌鸦。”

“没有。”可可摇了摇头,“但我亲眼看见,她在我们宿舍里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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