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朝论(五)
第二天,尉迟俭亲自往泽州而来。
此时的泽州战场,与其说是在打仗,还不如说是在对垒。
依然是隔着一条柳川河,尉迟义和栾山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谁也没有再出兵讨战过。
但是,对于大楚军来说,只要北汉的军队不撤离,那么泽州的围便没有解;同样,对于北汉军来说,只要是大楚军不撤离,他们也不可能放心得来攻夺泽州城。
金崎知道,尉迟义之所以不思进取的与敌对峙,是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自然是想要经此来拖垮北汉国的国力,毕竟北汉是个小国,经不起十万大军长年在外的压力;而大楚则不然,十万大军的运粮主要通过黄河水路。
尉迟义的第二个考虑,却是有些私心了。如果泽州的战事结束,那么尉迟义也不可能再明正言顺地带着十万大军还在这边,势必要赶往长安去任,虽然那边也是一方大员,但从此后没有军权在手。
尉迟义还是不甘心呀!
虽然对于宣德皇帝的调令,尉迟义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金崎这些下属的将领们,已然看出来,他心的不快。
而此时,尉迟义更是添了一个心病,他的儿子子煜,被他亲手当作交换人质的筹码,交给了栾山,但是却又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为此,许云起已然与之决裂了。
宣德皇帝治丧的时候,尉迟义回了一趟京城,再转回泽州的时候,专门往太平寨去,想见许云起一面,向她当面解释其的因由,并且还想要向她发誓,一定会把儿子找回来的。
但是,尉迟义根本连太平寨的寨门都没有进去,当时许八郎守在寨门之,告诉着他,许云起根本不想见他,而且太平寨也不欢迎尉迟家的任何人。
许八郎也不容得他多在寨门口多站片刻,便命令着寨兵乱箭齐射向他,他不得不快速地逃离。
若不是心的确有愧,尉迟义一定会生气地直接出兵将太平寨踏平。
只是,从太平寨回到了泽州前线之后,尉迟义便有些失魂落魄,终日里躲在军大帐,沉浸在美酒之,醉生梦死一般。
金崎真得有些怀疑,如今的尉迟义还是原来的那个北地元帅吗?若非栾山碍于他的威名,不敢冒险攻营,说不定他们已经败走麦城了。
尉迟俭来到柳川河边的大楚营地之时,尉迟义还躺在军大帐睡着觉,他刚刚走近大帐,便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酒精的味道。
及至他走进了大帐之,便见到尉迟义横躺在帅案之,和衣而卧,连战靴都没有脱下来,浑身散发着酒臭的味道,地下还有一些呕吐过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收拾过了,否则一定更加狼籍。
此时,他的一张本来十分英俊的面孔,也变得胡子巴渣起来,这张脸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沾满了黑色的泥。
“他一直这样吗?”尉迟俭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转头问着带他进来的金崎。
“是!”金崎并不隐瞒,他对自己的主帅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也感到十分得不解。
“到底什么时候变得?”尉迟俭问。
“自从从京城回来之后,他去了一趟太平寨,但是,那里的人没有让他进寨,回来变成这样了!”
“又是许七?”尉迟俭不由得自言自语一般,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金崎。
金崎无法回答,干脆不作回答。
“给他擦一下!”尉迟俭有些心痛,命令着金崎。
金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手下的兵丁去打来了一盆水来,亲自端到了尉迟义的身前,为他擦洗起来,却也是在这个过程之,尉迟义洗了过来。
他坐起身来,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尉迟俭,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老五,你这是怎么回事?”在外人的面前,尉迟俭还端着他当哥哥的架势,问着尉迟义。
尉迟义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看着尉迟俭,半天才喃喃自语一样得道:“各走各路,一别两宽!各走各路,一别两宽!……”
开始的时候,尉迟俭没有听清楚,等到第二遍听清楚了,不由得脸色发白起来,这分明是尉迟义要与他说的话,他们两个人虽然明是兄弟,实际已然没有了兄弟之情。
尉迟俭转身对着金崎道:“金将军,你先出去一下,我与康王有些私话要说!”
金崎应允而出,帐只剩下了尉迟俭和尉迟义两个人。
尉迟义还是两眼空洞地看着尉迟俭,也不知道是还处在洒未醒的状态之下呢?还是有意要装傻充愣。
“知道吗?二哥也死了!”尉迟俭告诉着尉迟义。
这个消息,对于任何一个尉迟家的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个重磅炸弹,但是尉迟义还是无动于衷,愣愣地看着尉迟俭,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或者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颜毅!”尉迟俭道:“颜毅在河北起兵了,夺占了保州城,二哥正在那边督军,为他所获,直接便斩杀了!”
尉迟俭的话十分短小,已然把事情得经过说得很明了。
“二哥?”这个时候,尉迟俭难得地从尉迟义的嘴里听到了亲切的一声呼唤,两行泪水从他的眼眶滚落出来。
尉迟俭已然明白,尉迟义还并不傻,他只是心得了魔障,不愿意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这一次过来,是想要看一看你的意思!”尉迟俭坚定地道:“二哥绝对不能白死,这个仇我们必须要向颜毅讨回来!”
尉迟义再一次沉默起来。
尉迟俭知道,他这是对自己这个三哥依然不信任。
“我知道,你对我还是很恨,但是我们尉迟家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了你,我和老四了,我们三个人如果再不兄弟同心的话,那么迟早是死路一条!”
这一次,尉迟义显然是听明白了,他的清醒了许多,红红的眼睛直视着尉迟俭,半晌之后,才想到了说话,却是咬牙切齿:“连兄弟的女人都想要占有,连兄弟的儿子都想要算计,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尉迟家捡来的儿子?”
尉迟俭愣住了,他已然想到了尉迟义的心结所在,只是作为兄长,他却从来不认为那是一种伤害,他觉得尉迟义既然是尉迟家的一员,那么,必须要为了尉迟家的未来,而承受一切的痛苦。
但是,不幸的是,尉迟义并不准备为了尉迟家,更准确的是说为了他,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43/4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