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原职,修竹照例查看城外大营,负责姽婳营训练。
顾醉阳代礼部承送公文,跟着她一同前往。
不知怎的,修竹一路上十分不自在,到了军营,也不多言,带着顾醉阳径直走向帅帐。
一柄重刀落于脚旁,修竹看都没看,还是向前走。过路的将士们都新奇的看着她,手中的刀剑也不操练了。修竹被盯得烦了,连训带吓唬:“大将军还在营里呢!不怕挨骂?”
一个离得近的副将抱着剑搭了句:“小将军,你这今个不对啊,是怎的?被哪路神仙镇住了?”
眼刀“歘欻欻”飞出去,没起什么作用。
修竹只盼着顾醉阳抓紧走。
“别忍着。”身旁的人笑着说道:“平日里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我不告状,夫人不会知道的。”
修竹松了口气,又把目光“刷”的聚在那个人身上:“我去你姥姥个腿。”抄了把长//枪就追上去,那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慌忙后退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哟,又打架呢?”顾长庚幽幽飘过来,抬眼瞅了瞅“哼,也就三招,准输。”顾醉阳恭恭敬敬对自己父亲拜了拜,再转头时,修竹已将长//枪抵在那兵的胸口,逼他讨饶。
“一群混球,天天打架……哎,这事可不能让你娘知道了。”
顾醉阳道:“那是自然。”
父子俩默契一笑。
“父亲,这是迎覃国三皇子的事宜安排,需要父亲选人带队兵,以作护送……去程,路过栖鸣山。”
顾长庚拿过公文,看了许久。
“父亲要不要亲自去?”
顾长庚抬起头,笑着摆手:“让修竹去吧,她还没去过呢,你陪着她。”
合上公文,双手在上面无意识摩挲着:“我老了,受不得故地重游。”
顾醉阳刚要说什么,顾长庚又开口了:“只是这月份不对,要是再早几个月,你们就能看见满山的枫叶,落了一地……难扫的很。”
“将军。”是修竹。
“进来。”顾长庚收拾好心情。
“宫中传来消息,大公主要见我。”
“去吧。”
修竹拜了退礼,路过顾醉阳时悄声说了句:“中午别留饭啦。”
“快走吧你。”
宫中,皇后正吃着午膳,屋里已经上了火炉,把屋外呼呼的风声和寒冷吹散。一行人,打开了门。
“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在心里计算着日子,有一个月未见这位了。
“皇上可用过膳了?”
“未曾。”
“那就在臣妾这吃一口罢,今日送来的鹿肉很是新鲜,膳房说,是用果木细细烤了的,皇上尝尝?”
“好。”
皇后有条不紊的布菜、安排、收拾席面,二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皇帝吃了几口,叫皇后同食,皇后遣人欲撤去火炉,被皇帝拦下,说怕她冷。
散去仆从,二人便安安静静的吃了一会。
饭要吃,话也要说。
皇帝放下筷子,皇后也放下。
“大概年后覃国就会送质子前来。”
皇后:“臣妾定会打理好宫宴接待等事,皇上尽管放心。”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皇上,觅儿早已及笄,这等事不是做母亲就可以决定的。”
“我的意思还是问问你。”
“皇上可问过觅儿?她是怎么想的?”
皇帝看着这个相伴多年的妇人,一直温温柔柔,骨子里全是他看不懂的执拗。
她突然站起来拜了个万福,没起身。
“皇上,臣妾有一心愿……”没等皇帝说话,皇后就说:“无论所谓为何,臣妾请求皇上,莫要逼她。”
成婚至今日,皇帝头一次在自己的皇后那里听了个“求”字。
愣了一刻,皇帝执起她的手道:“虹阳是我女儿,我不会。”
皇后抬起眼眸,对着他笑了笑。
虹阳殿,楚觅坐在窗沿上看奏折,小虫儿带着修竹进来时,她正费劲够着桌上的砚台。
“虹阳公主,这屋里要是没人,您是不是就飞起来了?”
“哎,立之来了。”
虽然楚觅让她别叫她公主,修竹还是想不好叫什么,一口一个公主慢慢的就叫习惯了。
修竹拿出一裘披风,是夫人叫她给楚觅带过来的。
楚觅从刮着细风的窗沿跳下来,叫人收拾着,自己披上了披风。
“我们皇后娘娘要见你。”
修竹瞪大了眼睛:“啊?”
“没事的不用怕,有我呢。”
楚觅拽上修竹,不由分说把人塞进车里,连气都没让修竹喘,自己先问了句:“年后长庚军要出一队人去两国边界接覃国三皇子,这事你知道吧?”
修竹:“我不知道。”
楚觅:“现在你知道了……立之,你得去。”
修竹:“为啥?”
楚觅:“这不明摆着给我招驸马吗?你去,要是人长得丑,直接打回去,连边境线都别让他过。”
修竹:“哟,瞧一瞧,公主着急了。”
楚觅顺手给了她一下子,修竹只是憨笑,也没还手。
“你别瞎笑,还不一定是给我的,说不定……”楚觅看着修竹,大声冲她喊:“是给你的!”
修竹:“奇了怪了,和亲和我有啥关系?”
楚觅:“我的诺离将军,给你也正合适啊。”
修竹想了想,一脸嫌弃的看着楚觅,楚觅正冲着她眨着眼睛。
“所以嘛,立之啊,为了咱们姐妹俩的余生幸福。此重任,交托与你。”
修竹拐着胳膊和楚觅暗中较劲,狠狠应道:“依你。”
皇后殿离得不远,两人还没打闹完就到了,修竹敛去轻松,乖乖跟在楚觅身后。
引路的是个婆婆,走的很慢,两人跟着,也走得很慢。
楚觅指着远处给修竹讲,那棵树是几代皇后种的,哪片水塘是几代皇帝开的,那是出自什么地方的贡品,有什么离奇的典故。修竹附和着,示意楚觅少和她说话,楚觅权当听不见,自顾自讲着。
修竹轻轻撞了楚觅一下,口型示意她:“等出去的。”
楚觅回她:“有我呢,别怂。”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修竹立即上前,被楚觅拦了下来。
引路婆婆进去不久,复又出来,请二人进去。
楚觅拍了拍修竹,头一个走进去。
绕过屏风,就瞧见屋内情景,是两个妇人,正在下棋。
左面的跪坐在桌旁,不看来人,一心全在棋盘上。
右面的端正坐着,面向二人,带着笑:“觅儿来了。”
大公主向右行礼,说了句:“母后万安。”
修竹跟着行礼,说了句:“皇后万安。”
左面的登时转过头来:“觅儿来的正好,商姨要输,快来救我。”
楚觅应了,三步两步走到她身后,看起棋局来。
皇后朝修竹招手:“那孩子,起身,也过来。”
修竹不知所谓,只得过去。
皇后拉起修竹的手:“怕你忙,这么久了也没叫你。”
修竹那手全是老茧,时常得拿刀自己削皮,现下有人拉她的手,她倒怕刮疼了人家,便要抽手:“皇后娘娘,臣这手糙……”
皇后笑起来,拉她靠近棋盘,问对面:“还下不下了?”
楚觅长叹一口气:“商姨,您这局也太差了。”
商贵妃一听要输,立马转移目标:“你就是诺离吧!久仰久仰,你的大名后宫都传遍了。”
皇后:“后宫一共才几个?你这不是忽悠人吗?”
商贵妃换了话题:“姐姐,你不是给诺离将军做衣服了吗?快拿出来给妹妹开开眼。”
皇后看了她一眼,伸手捻出一粒棋子,落定,心满意足的叫人拿衣服。
“姐姐!都这样了你还下。”
“妹妹,你都悔了八回了!”
修竹新奇的看两人拌嘴,这和说书先生讲的各朝各代都不一样,先生讲的是后宫尔虞我诈,非死即伤。这里的后宫,莺歌燕语,自在悠扬。
两人离开皇后殿的时候,宫里已经落了锁,修竹便住在楚觅那儿。
入夜,楚觅已经从皇后和商贵妃的相知相识,讲到了今后的国家建设构想,修竹早就在身侧沉沉睡去。
梦里还重复着今日的场景,楚觅对修竹说:“我估计百年后史书会说,这是椿国后宫最和谐的一代……立之,我对这个国家,充满期待。”
修竹:“我也是。”
小番外
商贵妃是被绑到婚床上的。
因为她的姐姐不想嫁。
新郎是唯一的皇子,却在罪奴庭长大,十几岁才被认回……没人认为,他能当上皇帝。
彼时皇子已有皇妃,皇子师父说,他缺个贵妃压祟。点到商家,不只因为商家一脉貌美,其中缘故,她不得知。
长姐哭花了脸,父亲就把她从侧房接到正房,几个月后,捆上绳子送去皇家。
洞房夜,她决意赴死的时候,一个好温柔好温柔的女孩走进来给她松了绑,叫她:“妹妹。”
时时关心,时时维护。
一年后,她第一次叫她姐姐。
就这么叫了一辈子。
小时候的楚觅:“母后,你怎么偏心商姨比我们还多?”
皇后:“因为你商姨,也是小孩子啊。”
商贵妃骄傲的抢走了盘子里唯一的糕,一圈的孩子都没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