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着袖冰凉的玉佩不语,同心屋里,摇晃的烛影火光令他的神情变得很模糊,看不真切的真相在黑暗蛰伏,依稀有人悲凉长叹。
昊然站在窗口眺望月夜亭台楼阁,月光照在雪地,天地白茫茫一片,如他的心,空洞荒凉。
身后,冰凉的大理石躺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妩媚少女,静静地躺在床,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肌肤吹弹可破,宛如睡着的洋娃娃,只需轻轻吹一口气,便会活过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来者唤了一声:“族长。”
昊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他进来。那人着药童搬进一个盛满鲜血的白玉大盆,浓郁的血腥味立即充斥房间每一个角落,他却早已习惯,不曾皱过眉头。“开始吧。”
诸子案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嘱咐药童摆好各色用具与药材,也不再劝阻昊然离开,没用的,从千年前开始,每一次供养,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血液一点点抽离。
诸子案不明白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但他不敢多问,习以为常地把大理石纤细的手腕割开一道口子,略显暗红的血液顷刻流出。
昊然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少女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毫无动静,她像个死人一样,再大的痛苦都感受不到。
何时开始,他会觉得能察觉痛苦也是一种幸福。昊然苦笑,见诸子案缓缓地将新鲜血液注入少女体内,她的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药童从案取去一条洁白的手帕倒洁白粉末,弯腰奉,诸子案小心翼翼绑好手帕,像珍珠一样的粉红色渗透手帕,落下几滴,停下了。
药童清理案残余,抬起空荡荡的白玉盆外屋外走去,想起这是千余只妖的精血汇聚而成,不禁打了个冷颤,感到恶寒,族长为她,负尽了天下人。
令人无法呼吸的深情,又有几人能承担。诸子案叹气摇摇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到嘴的话还是咽下了,这么多年什么劝阻的方式都尝试过了,如果曾经产生过一丝动摇,也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再劝阻又有什么用,虽然已成为妖界暗地里的王,脸却从来没有笑容,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早已不生不死,失去知觉的少女。
在他准备离去时,昊然坐在大理石床一边深情款款垂眸凝视她,突然叫住他头也不回地问:“有消息了吗?”
诸子案摇摇头,“没有。”早已翻遍世间所有古籍,能找的线索,能试的都试过了,没有一点效果,累到怀疑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天故意派来消磨他耐心的。
昊然很久没有说话,诸子案心忐忑不敢离开,直到听见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才将疑惑盖过不安,似乎每一次换血完成后,他都会喃喃说几句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与她说话。
“你回去之后,继续研发,需要什么直接说便可。”昊然嘱咐道,眼里惯有的狠绝早已消失殆尽,在相思屋里,他只是个寻常男子,苦苦守着她,以为是一生。
诸子案嚅了半天,最后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族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还年轻,暂时不想死。柳婠婠死去的一瞬,把他温情的所有一并带走了,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行尸走肉般只为复活她而活着。
这样的人,轻易惹不得。
“在找到最终的解决办法之前,她绝对不能死。”昊然冷漠地回应,回绝了诸子案所有想法,也堵住了他想借题多说两句的嘴。
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诸子案咽下到嘴边的话,能做的这件事的医师不止他一个,而知道这个秘密却又不能为他所用的,都死绝了。
“需要圈地养着吗?这样一来,取用也方便。”诸子案说道,适时转换的话锋让昊然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他摆摆手拒绝提议,“不必养,新鲜的才好。”
妖界多的是妖,而他多的是战败的俘虏,何须费那心思养着。
“下去吧。”
“是。”
诸子案离开后,昊然怜爱轻抚她娇嫩的脸颊,回忆里满满是她华丽紫眸微眯的样子,笑声如泉水叮咚。
曾经有多甜蜜,现在有多伤人,如今看着她躺在床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心痛不已。
她柔软妩媚的容颜有浅浅的笑意,是啊,他都快忘了她十分爱笑,曾经的点滴也如镜花水月,可观不可及。最怕有一天,所有记忆远去,他忘了为什么活着。
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昊然搜肠刮肚地想着,轮廓越来越模糊,像梦境一般,苦苦追寻依然无果。
他握住她纤弱无骨的手,放在脸颊细细摩挲,情不自禁落下几滴男儿泪,每每想起你的时候,我便放下一切,好好睡一场,企图在梦遇见你,可是婠婠,你最近怎么没来看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我道歉,说一声对不起好不好?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婠婠,我好想你。
曾经乾坤图在他手,可那又如何?她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
她沉睡了千年,他思念了千年。
你何时才能醒过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烛火将来者身影倒映窗纸,他垂首恭敬道:“族长,各大长老皆已抵达寰宇堂。”
闻此言,昊然深情目光陡然消散,扭头对窗外的人影沉声道:“我知道了。”
那人闻之大松一口气,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飞奔离开。去相思屋打扰族长,无疑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随时殒命。
他不知相思屋里藏着什么,让族长可以几天几夜不出来。
却也像所有人一样,明白相思屋是禁区,除了诸子案和几个药童之外,谁也不能进去一步。
结界笼罩下,外人无法进去,也无法察觉,顶多只能在走廊外瞟一眼里面满目紫光,诸子案以及几个药童对此事忌讳莫深,不允许问一句,慢慢地,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不再好。
昊然起身打开房门,雪花夹杂些微冷风灌入屋里扬起淡紫色幔帐,他回身望了一眼柳婠婠,双眼也变得扑朔迷离,算穷尽天下,我也要你好好活过来。
鹅毛大雪不停落下,他趋步走入庭院,立即白了头,凛冽的风鼓动他玄色衣袍,黑夜扬起,掩盖重重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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