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双玉 > 第38章 梦醒

在众人焦急唤她的神色与声音中渐渐模糊了视线,人影幢幢,失去意识。

不知何时,黎钰时恍惚进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小院,头顶是阴云层叠密布,而不见日头光亮的天空。

积灰的池塘,底下布着大的石块。一间主屋,侧面与对面错落布着几间厢房,周遭无人。

天空中呈现这样的先兆,常会下暴雨,伴着电闪雷鸣。

她看不到自己,甚至没有身体,就好似她现下只是一个可以视物的东西,能动、能看。

视野移动,一女子自她旁边走过,背影极陌生。女子向前面走,视野也跟着她移动。视野转到她的侧脸,朦胧,没有清晰的面容。

女子推门走进主屋内,房间内摆设与往常相比未有变化,十分熟悉,房顶的窟窿消失不见。

多出来的是床榻上平行躺着的两个婴儿,两人躺在一起,不会翻身不会爬,依旧活泼得紧,张着小嘴哈气,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和小粗腿直扑腾,不时打到对方的脸上身上,四只小粗腿乱蹬。

还是没有清晰的面容…

视野一转,天空中霞光铺满,粉色与淡紫色的苍穹美得妖冶又迷人。

仍是那名女子,她站在房门外,留给视野的只有一个背影。小院里,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跑跑闹闹,绕着池塘转圈圈,你追我赶。

池中不再是石块杂乱堆砌,空无一物,而是水面澄澈,奇异的红色花朵盛开。

微风吹起孩子们的衣衫,下摆飘动像水面上被吹拂起来的千层波澜。

忽而一阵歌声响起,朵朵红花飘向空中,即便视野中看不到女子的正面,在场仅三人,仍能辨认出是那女子悦耳的歌喉,她为孩子们吟唱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莲叶间。”“莲叶间。”声音稚嫩清脆,这是嬉戏着的两个孩子的和声。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

孩童的歌声戛然而止。视野再次转换,两名十多岁,一般高的女子站在祭坛高楼第十层的廊道,外围没有一节栏杆。

视野向下看是一片白色柔光。

两名女子牵着手,视野绕着她们转了三圈,两人的面容依旧模糊。虽然面容难辨,但她们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视野也像能真切地能感受到她们内心之中的欢喜雀跃,无须言表,沉默无声。

只见她们默契十足地纵身一跃,十层高楼下的白色柔光乍然撑满整片天地。视野中,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开,各自在白光里飞翔。

被急速下坠带起来的狂风吹鼓的衣衫,似两只独自翱翔天空的羽翼,随风而行,不论何处都能去。

“眼泪…”

渐渐回笼的意识和感知在脑海里激荡不休,一个远如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传来,“眼泪!”

“太子妃…醒了。”

黎钰时的确醒了,如料想般,醒来时躺在东宫锦霞殿内的床榻之上。

她想拦住奔出去找人的知了,想抬起来的手成了千斤重,一声知了卡在喉咙里。她昏迷了多日,刚醒,发不出声音。

也难怪知了见着黎钰时半睁双目,不知怎么就流出来的眼泪沿着眼角滑落,便慌得不知所措,晕头转向。

黎钰时托瞿清池遣人乔装打扮混进皇帝身边的士兵行列之中,借仪式上可以走动的机会,行刺自己一事,除了阿措,连知了都未曾获悉一二。

不为别的,知了最容易露馅,但她的反应真实,皆因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当时楼上,黎钰时突然被人刺伤,倒下后昏迷不醒,伤情不容小觑。

被人自身后一刀插进肩胛里,不足以让黎钰时倒地即晕,但是刀上淬了毒药就不一样了,黎钰时昏迷了四天三夜。

行刺黎钰时的人拔·出染血的匕首穿入自己的肺腑,跃出栏杆,从六层楼上直直坠入地下,死状惨烈。

当时整个场地内外顿时乱作一团。

黎猷川在戴着六彩面具的歌舞吟诵者中安排的死士,她们早就准备好的巫蛊之术表演,也因石台之下炸翻了锅一样的喊叫声,被强势打断,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一个人在楼上掉下来,摔得血肉模糊,相比于几十年不曾变更过的仪式表演,哪一个更吸引眼球,不言而喻。

再加之,当时龙腾已经将幻象制作完毕,石台之上倏然一片黑暗,眨眼的功夫,每一个表演者的周遭都长出了颜色奇异的花朵,一簇又一簇,场面震撼,美则美矣,只是无人有心去欣赏。

黑暗散去,外面的天已然亮堂起来。

知了得阿措事先吩咐,若在她照料时黎钰时醒了过来,切勿声张,先来找她,告知于她。

“小姐。”

待知了把阿措一个人叫过来的时候,黎钰时已身着中衣坐于桌边,喝完了一杯温水,脸上的泪痕已干,

“捡最要紧的说。”

阿措一应,“安插进去作巫蛊术法的那四个人,有一个人被人掉了包,后来仅回去两人,另一个人的去向连丞相也未有所知。那时,小姐毒入体内,昏迷不醒。而那人又自楼上坠落摔死,下面的人亲眼看到。乐贵妃受惊动了胎气,场内外轰动,群众哗然。”

“仪式被打断,陛下下令,先将尸体收拾下去,稳住百姓,场上的十六人待定不动,由祁大人救场直入主题,很快就结束了。”

肩胛处隐隐作痛,黎钰时以拇指摩挲食指侧,“如此,其他人都没事是吗?”

“嗯。除了小姐受伤,那个人慨然赴死,大家都没事。纵然是丞相还是谁也想不到,小姐会…”阿措说着,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低头再一扭头,止了话音。

阿措想说,纵然是丞相或是谁也难能想到,这一场本无须黎钰时出力太多的较量里,她会:拿自己的性命作赌,让对弈的双方都乱了阵脚。

一旦时机被人延误,阿措不能在太医诊断,下了药方之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解药分出次数和份量掺在汤药里喂与黎钰时服下,她都有难能生还的可能性。

不出差错是因为黎钰时将后续的事都安排到了,有惊无险。阿措不禁一阵后怕。最终,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起身,坐回床榻之上,黎钰时思索着道,“之后大概就是,自那名死者与我的瓜葛中查起了。有查到什么吗?”

“他们在小姐这里没有查出任何,转而去查丞相大人与…殿下了。”

“殿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摸向袖中的荷包,荷包却不在了。黎钰时局促地继续摸索,扯到了伤口亦无所觉,“他怎么样?”

阿措噤了声。知了看阿措噤声,也是打量眼□□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没能忍住,“回转身看到您,殿下登时急红了眼,抱您在怀里,谁都不让碰。连陛下都,”

露出些许无奈神色,“本宫不是要问这个。你只须告诉本宫,此一事,殿下有没有受到牵连。”

知了摇着头,“若是说朝中之事,牵连到殿下的事倒并未听说。可是太子妃…”

“没有便罢,不必多言。殿下现在何处?”

阿措回道,“这几天殿下粒米未进,上朝下朝照旧,稍稍得空就会回来守着您,您醒不过来,殿下也一味地折腾自己,现被贵妃娘娘亲自前来带去用膳了。”

“那好。”黎钰时沿原状躺了回去,双手置于腹部,躺姿规矩,“阿措下去吧,仔细盯着。知了做你方才正做着的事,只当本宫还没有醒来。等殿下回来,退下便是。”

其后檀越回来,只是一个人回来。原本褶皱就深的双眼皮此时成了三眼皮。

知了福身行礼,恭敬退下,寝殿之中便仅剩下躺着一个,站在门口一个。黎钰时仍然昏迷不醒,这个情况檀越似乎非常难以接受,站在门口,忽而抱头蹲下。

“…臣妾做了一场梦,臣妾梦到臣妾的母亲,她唱着歌谣,在路上等着臣妾。她走在前面,臣妾追着她跟在后面,但是她不曾回头,还梦到很多血红色的花飘在空中,那个花叫…平生根,这梦当真古怪得紧。”

檀越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床榻上那人侧头看着他,唇色惨白,历一场梦境,正与他娓娓道来。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檀越蹙眉,泪意隐在眼角,“钰时,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何不、不梦一梦爱人相聚,不梦一梦儿女绕膝,不梦一梦美好的日子里沏一壶茶…”

“离你而去的人给予了你生命,给予了你生命又离你而去,而你还那么小,小得连话还不会说,你又留不住她。没有人非逼着你拿自责来解脱。”

原本编这个梦只是为了有个话题好开个头,说些旁的。不知是檀越的哪一句话戳中了黎钰时的心,眼泪夺眶而出。她慢慢抬起右手,用手掌遮着自己的眼睛。

欲语还休,欲语还休,欲语泪先流。

眼前黑着,手心沾满眼泪,鼻音很重,委屈又悲伤。她讲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我、我只是…有点…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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