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他吗？

陆晗闭上眼，身体紧绷着，微微紊乱的呼吸章显着她此刻心底的不平静。

短短的两分钟，这段时间和裴琛相处的点滴却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她脑子里。

嘉泰初次见面，他拉着她的手，红着眼说她是他女朋友。

从muse出来的车上，他第一次强吻了她，甚至于默契的猜到她的想法，情绪失控崩溃到落泪。

生日那天，她扔下所有人赶回来给他带了一个蛋糕，他开心的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给他做了一碗清汤面，他连汤都没剩下，全部吃完，最后欺负她，非要让她叫他名字。

再到后面，他为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送她簪子，给她绑头发。

为她出气，差点弄死宋青青。

带她回家，发现家被拆了，缠着她非要跟她回家。

警局里将她从暴戾失控的状态下拉了出来。

医院里，他问她疼吗？

她首次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

还有好多好多……

他跟她才认识多久来着？

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吧，可是她却觉得好似认识了很多年一般。

甚至于，所有的细节，她好像都记得，以至于现在想起，都觉得近在眼前，恍如昨日。

喜欢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像裴琛这样对她，她都不可能会这么纵容。

连蒋远周都不曾。

陆晗身体微微颤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不。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看到他沉默不回答的时候，会那么生气。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举动，轻易被人左右情绪。

当喜欢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陆晗清楚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情绪传入心尖。

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扔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变得不再平静。

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直到溢满整个湖面。

陆晗忽然有些站不稳，身子微软，倒在裴琛怀里。

喜欢，这两字对她而言，太重了。

她这样的人，不配谈喜欢。

陆晗缓缓垂下眼眸，细碎地长睫轻颤，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长睫之下的眼眸，宛如夜幕降临，落寞无光。

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裴琛慢慢松开了她，手指顺着她的肩膀滑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她的手很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连血都是冷的。

传到他掌心里，带着一丝凉意。

裴琛微微低下头，望着她平静漆黑到陌生的眼眸，温声开口。

“晗晗，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过其他女人吗？”

重新提到这个问题，陆晗身体一僵，平静无波的眼神起了一丝波澜，看着他的眼里莫名闪过一抹戾气。

似乎若是裴琛口中敢说出‘有’这个字，她就能直接弄死他一般。

“没有，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再无旁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回答，一字一句咬字极重，像是要让陆晗将每个字都听清。

他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她‘死了’，他也跟着她一起死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女人。

除了秦筱筱，他身边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其他女人怎么样，都和他没有关系，他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她而已。

陆晗眼皮动了动，紧抿的唇角却不自觉的松了松。

被动的被裴琛拉着到床上坐下，周身的戾气寒意不经意间散了一些。

裴琛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手心都包裹住。

温热的触感，滚烫炙热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陆晗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半掀眼皮，露出那双比黑曜石还晶莹的眼。

“你刚刚在犹豫什么？”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刚刚会犹豫？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复杂情绪，着实刺眼。

“…晗晗。”

他嗓子眼干涩嘶哑，一声“晗晗”压抑而晦涩，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响，他轻叹一声，仰起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将身体温度一点点的传到她身上，声线低沉无奈却又认真严肃，“只有你，没有别人。”

他隐忍的一句话，没头没脑，陆晗却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快速一闪。

恍惚间，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陆晗全身僵住，瞳孔微缩，有股凉意自心底而起。

身体微微紧绷，抿唇，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裴琛，我跟……”

她话还没说完，裴琛已经面无表情的抬手盖在了她唇上，眸光深邃又危险：“我知道。”

她唇上是他指尖的温热，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像是银辉凝聚。

陆晗一下子愣住了，漂浮不定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地。

时间分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晗嘴角微微勾起，随意的抽出手指，抵在他胸膛。

身体漫不经心的往后仰了仰，斜靠在床栏上，语气懒散：“你忙你的吧，我想休息会儿。”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改主意了，但裴琛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态度和缓了下来。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敛下眸，微微点了点头：“好，你休息会儿，等会儿我叫你。”

只要她不再用刚刚那副冷漠到极致的模样对他，什么都好。

裴琛薄唇紧抿着，松开手，本想等她睡着再走，但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拒绝太过明显。

无法，他只能起身，掠过她走到门边。

有很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陆晗身上独有的气息弥漫在他鼻间，裴琛诧异的扬了扬眉梢，回过头。

女生出现在他身后，见他回头，毫不意外。

她轻轻垫脚，伸手直接揽住了他的脖子。

裴琛宛若被人当头砸了一棒，身体僵住，满脸呆愣惊愕的愣在原地。

脖颈上的触感还在，她就在她眼前。

他不是在做梦。

这是陆晗第一次对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她比他矮了半个头，在他面前显得尤为纤细娇小，穿着平底鞋，需要垫着脚微微仰头。

裴琛条件反射的抬手搂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让她不那么辛苦。

她的腰肢很细，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他一只手好似就能完全握住。

“怎么了？”

他垂眸，紧紧凝住她那双明显局促不安的清眸，语气下意识的放轻。

陆晗眨了眨眼，第一次做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比她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她缓缓凑近他耳边，含着笑低语：“裴琛，蒋远周能碰我，是因为他是哥哥，是亲人，所以，你也想当我哥哥吗？”

因为她一直把蒋远周当哥哥，虽然没有血缘，但却比有血缘的季恒泽更让她安心，所以她不介意蒋远周这么做。

话刚落，她就趁裴琛毫无防备的时候松开手。

从他怀里退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口将人往外面推。

等裴琛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门口。

眼睁睁看着陆晗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

裴琛：“……”

他站在门口，脚下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因为他是哥哥，是亲人，所以，你也想当我哥哥吗？”

她的吴侬软语还在耳边，裴琛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

笑意从嘴角蔓延，缓缓漫上眼角眉梢。

整张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这是解释，亦是她的态度。

她很清醒。

她把蒋远周当哥哥，当亲人，首先就明确的将他排除在外。

而她待他，从始至终都与蒋远周不同。

他是她的例外。

门后面。

陆晗靠在门板上，很长时间都没动。

脸上的清浅笑意在门关上的瞬间便消失在眼底。

——裴琛，我跟……

——裴琛，我跟林晗是不同的两个人。

她虽然没有记忆，但脑海里女生在夕阳下笑得明媚娇丽的那一幕却是她怎么也忘不了的。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模样。

南荀和韩景铄都曾问过，她到底是不是林晗。

为什么这么问，她大概能猜得出来原因。

她和林晗的区别在哪里，除了记忆这方面，她也或多或少有了些许意识。

陆晗微微仰着头，伸手捂住了眼睛，掩住了眼底的无措。

——我知道。

不，他不知道。

他以为她怕的是，他将现在的她当成林晗的替身，他喜欢的是以前的林晗，而不是现在的她。

所以他不过多的在她面前提以前，甚至于在隐约察觉到她并不喜欢以前那些事之后，刻意的去区分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

他也不再纠结于过去，而是不经意的去了解现在的她。

他很用心的告诉她，他会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林晗。

他以为她怕的是这样，殊不知，她怕的却是：当年的林晗可能也不是林晗。

林晗不会身手，她会。

她的身手从她醒来那天起就一直存在。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当年的林晗瞒了他，再换句话说。

当年的林晗骗了他！

南荀和韩景铄都有怀疑，作为当事人的她感受却更直观。

她从不认为一个人没了记忆，就能性情大变到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和林晗，除了脸一样，一些小习惯一样，性格脾气却大相径庭。

裴琛这么聪明的人，四年都没有发现。

可想而知，当年的林晗到底瞒得有多深。

甚至她隐隐觉得，当年的林晗都只是一个伪装。

对他的笑可能都是假的。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该怎么面对他，他又怎么面对他的那几年？

一腔深情不过一场笑话吗？

对他来说，何其残忍。

陆晗捂着脸顺着门板蹲下，这一瞬间，对以前自己的那股厌恶感，空前绝后的高。

她一直以为双手沾满血腥的她，是她最厌恶的样子，可现在她却觉得，比起这个，作为林晗时的她，如果真的从始至终对裴琛都是欺骗的话，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

“老大，陆小姐呢？”

江天脸上表情木木的，拉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许安阳从外面进来。

一眼没看到陆晗的身影，不禁有些诧异。

许安阳一听陆晗不在，脸色微变，往四周看了好几眼。

见确实没有陆晗的身影，他一下子急了，忙一把甩开江天的手，哒哒哒的抱着雪耳跑到裴琛面前，仰着头，黑珍珠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慌张焦急。

裴琛自手中资料前抬头，对上许安阳明显快要失控的瞳眸时，不禁愣了一下。

随后视线往身后的休息室扫了一眼，将声音压低：“你姐姐在休息室休息。”

许安阳瞪大了眼睛，慌张失措的表情略有收敛，眼神却仍有些怀疑。

裴琛将手里的资料放下，椅子转过来面对着许安阳，低头：“你姐姐不会扔下你的。”

许安眼神亮了一瞬，抬眸看了一眼休息室，眼神祈求的望着他。

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撒娇时的雪耳。

看穿了他想进去的意思，裴琛微沉下脸，一本正经的拒绝：“不行，她昨晚睡得晚。”

许安阳瘪瘪嘴，纠结了几秒，缓缓泄气的垂下头。

垂头丧气的站在桌子边，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儿，浑身都透着一股不安和落寞。

裴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响后朝他伸出了手，嗓音压得极低：“过来。”

许安阳呆呆的抬眸，表情呆怔，看着傻傻愣愣的。

像是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裴琛蹙了蹙眉，觉得可能自己语气太过冷硬，吓着他了。

于是勉强的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温和笑意，重复道：“过来。”

许安阳眼睛微怔，愣愣地朝他走近。

身形一转，许安阳被吓了一跳，嘴巴张着差点尖叫出声。

裴琛将许安阳拉到椅子旁，伸手一把将他提到腿上坐着。

像是抱小孩子一样。

许安阳条件反射的伸手抱住了裴琛的胳膊。

他的手臂很有力，肌肉结实，许安阳愣了一下。

裴琛垂下眼眸，看着小胳膊小腿，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许安阳，眉心微蹙：“你怎么这么瘦？”

抱着就跟雪耳一样，没有一点重量。

有九岁了吧，看着像是才六七岁一样。

又瘦又矮。

全身上下都没几两肉。

许安阳愣愣地抬头看着裴琛的下巴。

他被他抱着坐在腿上，整个人都悬空着。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感觉很安心。

这种感觉和陆晗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于他而言，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尤其陌生，却又让他感到很惊喜。

许安阳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盯着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亮堂堂的。

仿佛一眼，就能望进心里。

此时看着裴琛的眼神，带着些惊喜与兴奋，象极了秋夜点缀夜空的星星，明亮，干净，不惹俗世尘埃。

裴琛本来不是很喜欢小孩子，觉得小孩子都是麻烦的。

可刚刚看到许安阳一副落寞无辜的模样，他却鬼使神差的心软了。

算了，就一不懂事的小屁孩。

裴琛默默的处理桌上的文件，许安阳抱着雪耳乖乖窝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只要裴琛一低头，他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偏过头，等裴琛不看他的时候，他又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来来往往，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