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

苏惊予的意识不算清醒,窝在座椅上懒懒的,不想动弹。

谭鸣弯下身,一只手臂托着脖颈,一只手臂绕过膝盖下方,轻叹一声,没看怀中的人。

任由谭鸣抱起他。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挣扎一番,被谭鸣紧紧护在怀中:“乖一点儿,如果不想被人看到。”

电影结束时,临近午夜场,这场电影结束之后,8号放映厅不再排片,观众离席后,全场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起开,我能自己走。”苏惊予并不想被人抱着,他一个男的,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

被松开之后,他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站稳之后才发现头晕得厉害,眼睛也酸涩模糊,看不清东西。

好不容易挪到电梯中,进入地下停车场,还未找到车就被谭鸣重新打横抱起塞进了车中。

没想到周远山却拦在了车前。

“你干什么?”谭鸣不得不下车。

周远山看眼车中的人:“所以你抛下我就是为了和他一起看电影?”

听见争吵声,苏惊予抬起眼皮,疲累地看眼纠缠不休的两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周远山,他的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眼睛圆润,睫毛卷翘,窄肩细腰,一双腿又细又长,稍微一低眉,那副可怜模样又甜又软,是gay喜欢的类型。

若让他装成这副模样,再修练个千百万年,也是做不到的。

苏惊予被心头所想猛然一惊,皱起眉头,不再听两人掰扯,跳到驾驶位置直接倒车离开了停车场。

“惊予——”谭鸣担心苏惊予的身体状况,想都没想地推开周远山:“周远山,你若是再逾矩,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

“谭鸣,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当初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周远山说,“我们当初那么好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对你……”

周远山还在说什么,谭鸣已经转身径直离开了。

谭鸣没开车,周远山抓住他说:“太晚了,你去哪儿我送你。”

谭鸣自然不可能让他跟过来:“不必,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

苏惊予是强撑着精神开车回到家的。

身体滚烫得吓人,他却觉得越来越冷。

他吞下两片退烧药后,直剌剌地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闭眼睡了过去。

谭鸣站在院外,连续打了四五个电话,对方均未接听。

卧室的灯还亮着,谭鸣看了眼院墙,直接翻身跳了进去。

苏惊予现在住得地方是独门独院的别墅,上下三层,周围围了一层木桩似的复古篱笆,想翻进去并不难。这里治安不错,若不是他经常跟苏惊予一起回来,保安认得他,不可能轻易放行的。

谭鸣在赌,赌苏惊予是否会锁门。

果然,大门未锁,他大摇大摆地进去后反手锁死了门。

他一进到卧室就看到苏惊予平躺在床上,甚至都没来得及盖被子。

从浴室中取出一条毛巾,浸湿后替苏惊予擦拭手掌和身体。

毛巾掠过指缝时,惊动了苏惊予。他睁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底深处。

大脑就像缺氧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谭鸣对他从不会这么温柔,可叶延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慌忙抽回手指,错愕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谭鸣坦然道,他再次握住苏惊予的手指,细心擦拭着:“继续睡你的。”

这时候他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可就真是——

心大。

“我睡不睡和你没关系,但是现在我家不欢迎你,滚出去。”片刻后,苏惊予才彻底清醒,前一小时这人还在和周远山纠缠不清,后一个小时就直接闪现到他家,真可谓切换自如。

他属实佩服。

“苏队,别闹。”谭鸣放下毛巾,沉声说。

苏惊予笑了:“我们到底谁在闹?谭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大半夜的你没事闯进人家里,到底谁脑子有问题。”

“我在担心你。”谭鸣叹口气,缓声说。

苏惊予当即打断他,看着他冷笑一声:“用不着,收起你的滥情,留着对你的小男朋友用去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谭鸣很少会辩白一些事,但这次,他很认真。

“打住,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他并不关心谭鸣与那男人之间究竟是炮友还是恋人。

大概折腾了一天,谭鸣也累到够呛,苏惊予很少会在他脸上看到疲惫之色。

或者说,那是一种虚弱感。

“那你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谭鸣从口袋中取出一盒药放到桌子上,“如果还不退烧,就吃两片退烧药,外加一粒这个。”

若是平时,谭鸣一定会调侃他在争风吃醋。

但是现在的谭鸣太过于反常了。

苏惊予就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谭鸣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的脚步声特别轻,整个人看起来虚飘飘地。

突然,门外穿来一声“咚”地巨响。

苏惊予冲出门外,只看见谭鸣昏倒在了地上,旁边的花架也随之倾倒,上面的兰花落在地上,泥土散落一地。

“谭鸣——谭鸣你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车祸那天的恐惧重新涌上心头,漫过了整片脑海。

他的心脏痛到猛然抽搐了两下,慌忙将人抱起平放到床上,正考虑要不要叫辆救护车时,谭鸣伸出手扯住了他。

力气很小,苏惊予差点都没感觉到。

“帮我倒杯水。”话间,谭鸣从口袋中取出一小瓶药,倒了两粒白色药片,含在口中。

苏惊予把人抱起,让谭鸣倚靠在胸膛前面,用身体撑着他坐着。

然后给人喂了水。

“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等我一下。”苏惊予尽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用。”谭鸣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缓口气,说:“宝贝儿,今儿可能要在你家借宿了。”

若是平时,苏惊予有合理理由怀疑谭鸣是故意的,但是这一次,苏惊予愿意百分之百地相信眼前人没撒谎。

这个人真的太虚弱了。

就好像自己抱了一团棉花,不切实际,虚无缥缈。

谭鸣安静的时候,淡漠如玉,跟威胁他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睡得特别乖巧,匀称的呼吸,轻抿着薄唇,和叶延的习惯一模一样。苏惊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

眼角那颗泪痣,犹如在羊脂玉上点缀上淡然光泽,并不突兀,很是漂亮。

手指轻轻划过那颗泪痣,指尖的温度撞上脸颊的温度,交织在一起,缓缓渗进流淌的血液中,刻进心底。

每当看到这张脸,每当谭鸣一靠近他,纵然很生气,但他却不能否认那种与之俱来的心安。

他想,这应该都是太过于思念叶延的缘故罢了。

疲累盖过思绪,渐渐地,苏惊予靠在床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气晴朗明媚,微风和煦,鸟语花香。

窗外的玫瑰盛开的刚刚好,还沾着清晨的雨露。

谭鸣醒来时,苏惊予正躺在他的臂弯中,睡得香甜。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疼痛与疲累都随着这份侧颜与之消散。谭鸣偏过头,深深地望着怀中的人。

忍不住抱紧了他。

苏惊予的身体温暖又紧实,抱着舒服又安心。

两个人贴得极近,隔着一层薄衣,他好像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稍后,一吻落在了苏惊予的头顶,极其轻柔,似乎用尽了世间所有的深情与呵护。

就这么抱着苏惊予,直到怀中人醒来。

苏惊予的声音划破了长久的寂静:“草!我怎么睡这里了。”

他记得他明明趴在床边的。

“你好点了吗?”苏惊予的脸很红,一直到耳根处,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害羞,就是特别红。

他的声音很生硬,像故意凹出一样,让谭鸣笑了出来:“关心我就大大方方直说,我不笑你。”

“我是怕你死在我这儿,到时候说不清。”苏惊予白他一眼,起身去换衣服。

谭鸣直起身,一把揽住人,长臂箍住他腰身,另只手轻轻卷起衣衫,推到胸膛上,把头埋进腰腹上,轻嗅着。

苏惊予猛然一怔,连路都不会走了。

“你……”这种感觉很奇怪,又酥又痒,但心底里他并不讨厌这人的接触。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之间不能这样。

“别动,让我吸一会儿。”谭鸣哑声说。

“我不是猫,更不是你的玩物。”苏惊予推开了人,逃荒似的躲进了盥洗室,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像是随时能飞出去一般,根本不受他控制。

谭鸣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哪怕叶延从未对他做过逾矩之事,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会如此强烈,说不清道不明。

他宁愿谭鸣一如既往强硬地逼迫他。

冲了把冷水,苏惊予终于冷静下来。

谭鸣是谭鸣,叶延是叶延,当你思念一个人时,你看过的每一片风景,走过的每一段旅程,见过的每一个人物,总会不知不觉地带入他。或者说,他把心底的爱,加注在了谭鸣身上。

他想,他需要适时远离谭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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