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出了冗余广场，察觉冷墨还跟着她，猛地加快速度朝天桥走上去，要甩掉他。

冷墨仗着腿长，不疾不徐，耐心十足地跟在她后面。

季默深吸好几口气，转身，朝他走回去。

冷墨见状，站定不动。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语气像只跟人打架的小奶猫，奶凶奶凶的。

天桥上光线微弱，她半张脸笼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是恼怒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凶完，她就走。

冷墨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道：“我宁愿你认认真真跟我吵一架，听我解释，然后和好，也不愿你，一个人自我调节，然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季默仓促的脚步，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地降下来。

冷墨上前。

季默盯着地面上，慢慢出现、加长的影子，在他快要靠近自己时，转过身。

“冷墨，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我被他们索取，我也不愿意你被他们索取，这样最起码在你面前，我还能觉得我是有尊严，我们是平等的，我是有资格爱你的。”

你知不知道光是爱你这件事，我鼓起了多大勇气？

这一年，舅妈没再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没再向她索要一分钱。

最开始那两个月，她以为她又在预谋什么，过得不安。

再后来，她觉得舅妈可能中彩票，忘了她这号人了。

她不再不安，她想或许舅妈突然醒悟了，心有丝丝暖意，那一刻，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心上原本压着块巨石，突然被移走了，神清气朗。

她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开始不再那么自卑。

可原来，是他替她承担了，是他承担了舅妈无止尽的索取。

她难过，他担了不属于他的委屈，也难过，无论她多努力，她永远在被他救济。

喜欢一个人，最怕成为他的负担。

不然当初

她也不会无数次萌生出，想要后退的念头。

可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遗憾？”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丝丝的暗哑，像隐忍已久的东西，在慢慢被揭开。

白色的板鞋擦过地面，膝盖微动。

季默就立马后退了半步，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处理他们这段不对等的感情。

他一旦靠近，她怕就忍不住沉溺在他的温柔里，然后变成跟舅妈一样的吸血鬼，无止尽地让他供给。

“我遗憾，没能在你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没能在你无助的时候，就带你脱离；没能在你委屈的时候，哄你开心逗你笑，”冷墨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瘦的只有骨头，指腹力道轻柔地擦拭她的眼睑，嗓音低低沉沉：“你的人生，是我来迟了，等我遇见你，你已经沉默寡言，收起你的任性，你的娇纵，你的小脾气。”

“季默。”他指腹停在她细窄的眼尾，说，“我一直忘记回答你，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跟你不想我被索取一样，也看不得你一直被索取，我想成为你的依靠，想看你闹，陪你笑。”

一直到跟他在一起。

她总共跟他告了46次白。

他从未回应过一句，我也喜欢你。

她倒没有不安过，因为——

她实在想不出，他这么清冷、漠然的一个人，说起情话来会是什么样子。

想都没想过，

原来他说起情话是这个样子。

凉薄的眸认认真真，仿佛融了一池子星子在里面，里头的深色被淡化，一点一点倒映出她的剪影，到后面，全是她。

以至于

“砰砰！”

心跳强烈的，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他真是她的劫，在劫难逃的“劫”。

“季默。”

嗯？

他抚着她的眉眼，说，“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喜欢的人还要好。”

原来他都知道。

只是在他眼中，她已然是最好的。

是她不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