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糖葫芦的路上,麒蓝路过了一个小酒馆,酒馆门口的旗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如梦酒馆”。这四个字写得好哇,谁写的呢?
师父。
据说师父当年跋山涉水,云游四方。来到这个清水镇上随便寻了个小酒馆喝酒,这一喝不要紧,钱袋被人摸走了不说,醒来还砸了一张桌子、两个酒碗。师父站在店中上掏下掏,愣是没摸出来一分钱,老板气的当场就要打人。
好不容易拦住了抄家伙的老板,师父说换种补偿老板的方式。说巧不巧,小酒馆的老板姓段,自从盘下了这个门面改成酒馆以后,本来生意旺盛的铺子一下客源就断了。师父神神叨叨的在后院走了一圈,找段老板要了一碗烈酒。墙根底下,酒碗一摆打火石一点,念念有词直到碗中酒烧净了才停。
“好啦,此后你的生意就会兴隆啦。”说完师父就打算走,可是人家老板不干啊。
师父又给人家挥笔写了一个旗子,说让挂在门口,若是三日之内客人不增加一倍,师父到时候上门做杂役抵酒钱。趁老板没反应过来,师父就溜了。
本来以为是个醉鬼的玩笑话,但谁想到这小酒馆还真的生意兴隆起来,来这里做梦的人络绎不绝。很多读书人喝醉以后还喜欢提笔在墙上写“黄粱一梦”、“庄生晓梦”之类的酸话,写着写着那面墙倒成了个景点。
特别是当有位考生,连考三年不中。准备最后试一次时,突然一举夺魁。并且那人依靠着长得不错的样貌成了当朝宰相家的入赘女婿,自此这面墙名声更响了。无数渴望功成名就的读书人,来此喝酒参拜,希望求得好运气。
段老板自然喜不自胜,随后师父每次来这里喝酒再也不收钱,还一直以礼相待。这样的好待遇,连带着麒蓝也沾了光。师父喜欢这里辛辣的黄酒,但麒蓝却喜欢他们家的梅子酒。甘甜回味,入喉馨香。虽然师父总是嘲笑他这是小孩子才喝的酒。
回去也要干活,麒蓝干脆先在这里歇下,等太阳的威力稍微弱一点再回程。麒蓝自然地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听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讲着新发生的事,等着老板把他每次来都要的东西送上来。
“诶,这里也贴了通缉告示。”麒蓝眼睛一撇,注意到一侧的墙壁上的告示,“看来贾大人的家丁还没通知到这里。”手托腮撑在桌子上,夏日的阳光迷了眼。
冰镇梅子酒端上来的时候,麒蓝还一直保持着这幅样子。“回神了,麒蓝。”老板把酒壶往桌上一跺。“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麒蓝马上坐直了,“没什么。诶,对了老板,你这里怎么还贴通缉告示呢?”
“这不贾公子要抓人,我们自然是要出一份力。你的酥炸花生还没好,再等等吧。我看你也不急。”
“行。”
段老板转身回了柜台后面,麒蓝又回到了手托腮的姿势。“遇安,长得还真的不错。就是画师画的丑了点,和本人差距有点大。”麒蓝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此时贾家的家丁终于上门了,一进门就大喊:“段老板,老爷有令,暂时撤下通缉告示。不过你这人流量多,你可要注意着点,别哪天出了什么大事,到时候贾大人追查下来……”
段老板赶忙绕过柜台奔了出去,一面点头哈腰地应着是,一边悄悄往来人手中塞了一点东西。贾家家丁颠了颠手中的东西,拍了拍段老板的肩便转身离去了。人刚走,段老板就招呼伙计把店中的告示撤下来。
麒蓝喝着酒突然站起身,伸手喊着:“老板老板,不用喊伙计了。撕个告示而已,我来我来。”段老板一愣,笑着对麒蓝点了点头,走回柜台的时候还招呼后厨除了花生再给麒蓝上一碟卤水豆腐。“记住啊,这桌客人不用加辣。”
麒蓝撕了告示来到桌前,不知道为何,他的脚步竟然有些欢快。花生和豆腐上了桌,就着花生喝了几杯,麒蓝三下五除二就把除了画像以外的纸撕了个粉碎。又吃一块豆腐,“嘶,不加辣的豆腐还是有点辣”,猛灌两口梅子酒,麒蓝找老板讨了一只毛笔。
“我来给你添几笔。”大笔一挥,麒蓝就开始了再创作。
等麒画家创作好,酒也喝净了,菜也吃没了。大作往怀里一揣,麒蓝就准备起身告辞。旁边那桌客人此时刚落座,要了几壶酒,几样小菜就开始吹牛。
“诶,城门上的告示怎么突然撤了呀?”
“嗨,你不知道府主说这是假消息的事儿?”
“假的?不过我倒是知道告示上说的那家被灭门的言官的事。”
“诶,对啊。你哥哥不是刚从朝歌做买卖回来吗?肯定听了点什么消息,快给哥几个讲讲。”
蓝麒起身的步子僵硬了,他默默坐回了位子上,招招手喊了伙计又拿了一壶梅子酒来。
那人也不推脱,喝了几口酒就开始讲了起来。
“三月之前,先皇驾崩,国丧。虽说先皇正值壮年,但缠绵病榻已久,病逝之前居然未曾立下任何立储的诏书。此时已经三朝宰相的刘方堂传了一道口谕,说先皇病逝之时已经宣布立长子李珏为太子。先皇一去,太子自然成为新帝。”
“可那李珏不是远近闻名的废物吗?”坐在说话那人对面的人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讲话的人呷了一口酒,“所以新帝登基以后直接就宣布了除军机要务以外,其余琐事均交由刘宰相处理。这就相当于变相立了一个摄政王啊!”
“我国许久未曾出现战事,连都信府那个冰天雪地的寒冷之地和平广府广阔草原上的狼骑铁甲都安安稳稳在了这么多年没有闹事。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他不理朝政?”他给讲话的人又满上了一杯酒。
“谁说不是呢?再说这个小皇子李琰,虽然只有十五岁比他的大哥小了整整七岁,但是天资聪颖,又心性善良,假以时日是绝对的明君之选。可是刘宰相把持朝政,现在职掌兵权的骠骑大将军宁奉尧可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下根本就是他选谁做皇帝,谁就能坐上那把龙椅。一月之后,那位琰王爷因忧思过度,突发疾病,病逝于王府之中。”
“病逝?”这下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怎么那么容易就病逝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主讲那人笑了笑,喝了一杯酒。“你可不敢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我们几人尽数吃不了兜着走。众位就继续当个故事听听算了。”周围人赶忙又给他满上酒,请他继续讲。
“王爷病逝却不发丧,满朝文武也不敢妄议,唯独那位言官说了一句,王爷病逝无丧礼恐怕不妥。接下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大家面面相觑,但此时却是不敢再妄议。那位讲故事的人却又说了,“我哥哥还跟我讲了他听来的一些关于灭门那日的事情,那灭门灭的可恐怖了。”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他又继续说道:“那言官的宅子没置在朝歌城贵族居住的区域之内,而是和平民百姓们住在一起。位置不算偏僻,周围白日黑夜都有进出的人。听人说,那位言官大人那日是正常回家,回家后家中一切正常。回家时那位大人还同对面宅子的邻居打了招呼。到了亥时,本应该落锁上钥的宅子没有关门。住在旁边的人起先也没在意,准是家丁忘了呗。一夜平静,连鸡鸣狗吠都没有几声。”
“一直安安静静?死了五十九口人呐,一点声音都没有?”旁边的人质疑道。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第二日天亮,那位大人的府中依旧安安静静。直到巳时,太阳爬到高空之时路过的行人才闻到院子里传来的恐怖的血腥气。嚯,进了门。从门口石壁处就满院的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各种死法都有,死状极惨。唉,可怜那位言官的三岁稚子,被人蒙着被子直接杀死在小床之上。”
众人听了皆感叹言官一家的悲惨命运,其中一两位刚想发表一下对凶手的猜测却被大家制止了。“后来,经过探查,那位通缉犯的画像和通缉令便传了出来。”
另外一人马上接话,“那通缉告示我仔细看过,啧啧,十五岁的灭门凶手。太狠了。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坏到肚子里去了。这种人,以后生儿子都没□□。”
“当啷。”坐在隔壁的麒蓝正在倒酒,手一抖把一旁的空碗碟打碎在了地上。大家听了响声,全都转过来看着他,他脸一红,尴尬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手抖。”捡起了碎碗碟,麒蓝摸着头,假装无事发生的溜了出去。
举着一串糖葫芦和一个糖人回到山上时,太阳已经西斜。落日余晖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院子的篱笆旁边的小凳子上。远远看见麒蓝来了,那道瘦小的身影马上站了起来,朝麒蓝挥了挥手。
“麒蓝,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好久啦!”
麒蓝走上前,遇安一把抢过了他手上的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才回来?都没人陪我玩。”
麒蓝背着背篓看着眼前吃个糖葫芦都喜笑颜开的遇安,皱着眉头说:“你师兄我背着那么重的东西你也不知道帮我拿一下。就知道吃,你是猪吗?还有,说了你不要叫我麒蓝,蓝字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的,叫我师兄!”麒蓝说着,遇安晃晃悠悠地快他半步走在前面。“听见了没啊?再叫错,就不给你买吃的了。”
“……”
“啊,问你呐。听见了没?”
“听见啦!那我叫你的字。麒,修,能!”喊完遇安就跑。
“啊!你给我闭嘴。”麒蓝最害怕别人喊他这个字,他当时取的时候幼小无知,只知道这是形容美好的外表仪形,很强的才干能力。现在看来,却颇有称呼自己为帅哥的嫌疑。老脸一红,抓住遇安就要打。
“诶,麒修能你喝酒了啊。你是不是偷喝师父的酒,我告诉师父去。”遇安在麒蓝即将搂上他的怀抱里一扭就闪出了麒蓝的合围之势。“略略略,抓不住我吧。”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