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听后苦笑道：“您折煞看我了。”

红莲夫人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神卜的卜算从不会出错。”她顿了下，又道：“也多亏了你，之前他在洛郸做的一切，并不是徒劳。反倒是开辟了另外一种万全之策。”

林琼愣了下：“此话怎讲？”

红莲夫人眸中闪过一道暗色：“林渊卜到了洛郸事变后，新的龙脉将在武林产生。”

林琼疑惑：“龙脉是伴随着掌握一方命数的集权者而生的。武林不是朝廷，又怎会……”说到最后她渐渐没了声。她猛然间想到，从三十年前开始，明国的大夏王室将一部分的地方管制权给了武林世家。

那是从洛郸事变之后才产生的权势外分。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红莲夫人看了林琼一眼：“这江湖本不该染上朝廷的权势。即便你夺了这新生的龙脉，也不会对以武论道的江湖人有太大的影响，充其量不过是回到了三十年前。不过，这对那些世家的掌权者来说，怕是十分难受。”

林琼沉默了。的确，以她先前所见，现在的武林世家在他们的驻城民众心中的高大形象几乎要盖过了当地的城守，推行的一些不成文约定甚至能影响到过往商贩，实在是称得上只手遮天。

可江湖武林，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曾经以为的江湖，是横刀立马，快意恩仇；闲暇时与二三好友相伴，浊酒入喉；潇洒快意，问鼎天下少年游。

而现今武林，各门各派唯三大世家马首是瞻，连一些地方官员都不得不给他们三分薄面。这似乎与她所想，有些许不同。

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并未在这江湖中经历太多，现在的这派情景又或者在别人的心中，也能还算是不错的局面？

见林琼面露犹豫，红莲夫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她沉默了一下，开口语气微变：“你即便不愿去做，有些事，也已经发生了。”

林琼愣了下：“什么事？”

红莲夫人淡淡道：“你且算算燕山关现下的局势。”

燕山关？

林琼闻言，掐诀起卦。没过多久便瞬间变了脸色。她震惊地望向红莲夫人：“你怎会知道？”

燕山关此时的气数微弱，显然已遭遇了什么大劫。但依旧有一线生机，怕是来了援军。

难不成是契蒙人又再次攻过去了？可她之前看过燕山关的城防工事，那处易守难攻，除非人数上有很大劣势，否则根本不可能对燕山关造成这样大的损害。

“我先前说过，神卜的卜算，是不会出错的。”林琼只觉得此时红莲夫人的面色瞧着有几分凉薄。在她淡琥珀色的眼眸中，容颜艳丽的红莲夫人眼眸冷淡，朱唇微启：“有些事，你不愿意，我作为长辈，便帮你一把。”

林琼瞳孔一缩，她觉得这话为何听起来……就好似是在承认是她在背后谋划了燕山关一事一般。

可……不会如此吧？

林琼惊疑不定地望向红莲夫人。对方神色淡淡，对林琼怀疑的眼神就好似在默认了一般。

林琼张了张口，强笑道：“可你说的新生龙脉，不是在武林那边吗？”

“你不觉得这一步棋走得很妙吗？”红莲夫人转头看她，头上点翠金莲步摇微动：“若我没想错，武林世家那边应该是派了人过来吧？经此一事，大夏王室与武林的关系便会更为密切。这新生的龙脉，也会更加强劲；反言之若是契蒙人赢了，大夏的龙脉就极有可能现世。无论是那一种，对你来说不都是一条阳关大道？”

林琼睁大了眼，看着轻描淡写地就将引起一方灾祸说得宛如喝茶一般轻易的红莲夫人，觉得她似乎格外陌生。

林琼摇摇头，果断道：“我不会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法子，来解我神卜命数。”

她没有三十年前林渊设下洛郸事变的那种心计。若只有引起导致无数世人流离失所的灾祸才能引出龙脉，她便不会再想这个法子。

即便林家后来或许会有那种野心，那也是尚未发生的。为尚未发生之事而去迫害现下的无辜之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红莲夫人笑了下，缓缓道：“你会的。”说完后，她忽地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林琼身后往上的台阶，道了一句：“似乎有人来寻你了。”

林琼转身，看到摇光他们几人正从台阶上跑下，甚至后边夏容霜也跟了过来。

“楚楚！”

到最后几阶的时候，开阳索性直接跳了下来，然后几大步迈上中间高台，到了林琼的身边。随后其他几人也到了。

七星卫一边警惕地看向对面的两人，一边打量着林琼，见她毫发无损的模样，才又分心看向四周。

夏容霜没这般警觉，她本就是跟着天权他们几个来寻林琼，现在人找到了，看情况好像也没什么事。便一眼注意到了中间的冰棺，疑惑地问道：“这是谁？”

几个七星卫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躺在冰棺中的男子，只是此人明显已无生机，暂时不需太过留意。

林琼沉默了下，道：“这是林家上一任的神卜，林渊。”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夏容霜甚至惊呼出声。

林家上一代神卜，那不就是那个勾结契蒙人的叛国贼！

三个七星卫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冰棺中的男子身上。他们也没想到，这棺中人居然是这个身份。

天权看着冰棺中的男子摩挲了几下下巴。他越看越确定，这人就是之前在引殿中最后一幅画上的男子。

他如自己所想的一样，是上一代的神卜。那这么说那幅画中不对劲的地方，是他特意留给后来者的吗？

红莲夫人忽道：“你不把那件事告诉他们吗？”

闻言，视线又聚集到了林琼身上。开阳低声问：“什么事？”

林琼犹豫了一下，却是转头看向了夏容霜。

夏容霜对上了林琼的视线，一脸莫名，怎么好像与自己有关？

林琼叹了一口气，还是道：“燕山关怕是遭了袭，现在情况不太好。”

夏容霜呆了下，脑中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中的含义，立刻焦急道：“怎么个不好？燕山关破了？是我明国将士败了？”

林琼摇摇头：“我方才卜到的结果，应该是燕山关遇了袭，但已经过去了。”

夏容霜跺脚：“已经过去了是什么意思？你不能说明白一点吗？”

天权瞥了一眼夏容霜，补充道：“楚楚的意思是，燕山关遭遇了袭击，关内损伤很多。但此时已经转危为安，燕山关没有破。至于你问的那些明国将士什么的，卜卦是没有办法卜到的。”

红莲夫人笑了下：“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明国与契蒙，不久后将会正式开战。”

林琼猛地抬头望向红莲夫人，严声道：“我说了，我不会用这种法子的！你又做了什么？”

红莲夫人但笑不语。

“开战？”夏容霜重复了这两个字，上前两步拉住林琼的衣角：“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信你没有与契蒙人串通了。”

开阳皱眉，心思从方才林琼和这女人的短短两句话中一转，伸手扯开了夏容霜拉着林琼衣服的手：“楚楚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燕山关，那边太危险了。若是她的身份暴露，只有你相信我们又有何用？在那个时候出现，你皇兄可会信我们与契蒙无关？”

肯定不会信。

夏容霜沉默了，没有动作。她知道她皇兄夏景斓不会在大事上任她胡来。

林琼之前还在想红莲夫人说的那句话。难不成这也是上一代神卜的卜算结果？可之前她所卜到的燕山关，分明已是度过危机的样子。契蒙大军若想给燕山关造成这样的损害，应是出动了不少人。契蒙人总人数并不算多，能被称为战士的更是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在这些人袭击燕山关败退了之后，契蒙还能有余力与明国一战？

然后她听到了开阳那句话，转身看向满脸懊悔的夏容霜，想了想扭头道：“摇光，不如你送昭华公主回去？”

摇光一听顿时摇头：“我不去。”

在一旁的天权忽道：“不如我送她回去吧。我有些事想要回无忧谷一趟查证。”

林琼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偏殿中最后一幅画的事。之前天权曾经与他们说过，他觉得那最后一幅画上绘的极有可能是无忧谷琅嬛阁的屋顶。按照他的说法，那画中的檐角有些不对劲。

原来如此，她方才倒是一下没想起此事。以那眉眼来看，那画中人，应是躺在冰棺中的上一代神卜。

只有林家人与七星卫才知道无忧谷的琅嬛阁。这么说来，上一代神卜极有可能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消息。

林琼刚想点头应允，可转头又想到方才红莲夫人所说。她瞥了一眼一旁不再言语的红莲夫人：“关于这位夫人所说，尚且存疑。”而后她有些为难地望向摇光和开阳：“可我也想知晓燕山关那边后续会出现什么情况，若我无法前去，需要有人替我在那处呆上一段时间。无忧谷路远，开阳最好是直接回程。摇光，开阳，不如你们两人其中一个替我回去一趟？”

摇光和开阳对视了一眼。摇光一眼看清了开阳眼中的坚持，想到了之前林琼离谷后对方在无忧谷内行尸走肉般的样子。最后她叹了口气，对林琼道：“既然是为神卜查探消息，自然是没有推辞。我去吧。”

林琼点了点头，如此便是安排好了。夏容霜已是迫不及待地往回跑上了台阶，天权摇光也跟了回去。

林琼站在原地看向红莲夫人与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夜，又低头看了一眼沉睡在冰棺中的林渊。

“你方才所言，是他的卜算吗？”林琼垂眸道。

红莲夫人闻言一愣，然后笑了一声：“你觉得又是如何？”

林琼低声道：“夫人，你可知你现下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地让林渊在洛郸事变中做的放弃与牺牲，成了一桩笑话。”

他想避免的灾厄，在三十年后发生了。

红莲夫人止了笑，看了林琼许久，忽地丢过来一物。

林琼伸手接住，摊开手心，是一个竹哨。

“若你决定用那个法子了，便吹响此哨。你便会知道从哪里寻我们。你们的内力，下山之后就会恢复。”红莲夫人淡淡道，声线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林琼最后朝沈夜深深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和开阳一同离开了这里。

待到林琼一行人离开了这地底之后，从方才一直站在原地的红莲夫人忽出声：“大祭司，看样子，你是十分在意这一世的神卜？”

沈夜的面上依旧带着他的鬼面，闻言立刻朝着红莲夫人跪了下来。

红莲夫人低头将视线停在了冰棺里林渊紧闭双目的脸上，许久后才开口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莫要对神卜深陷下去。”

“毕竟每一世被上天选为神卜之人，都是一个样子。”

“他们心中连自己都没有，又怎会有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