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姑娘,应该是似藤萝一般,可以藤枝蔓蔓,也可垂花千朵,即使再恶劣的环境,也能顽强的生长,最后开出一片花海。
她还应该会骑马,会烧饭,会缝衣千行,会作文吟诗,她还……”
慕熙臣停顿了一下,眼睛再次转向了沈念芸。
“时而温婉,时而有点小脾气,但小脾气也不会很久,大概,就这些吧。”
慕熙臣说完了,幸好此时天色以完全暗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火光,他那不自觉的脸红,就没那么明显了。
“呵呵呵,这,莫公子,你口中这姑娘,怕是人间难找啊,得是天上的仙女才行。”慈儿话里有话,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家小姐看,看的沈念芸都想要去拿手把她那双眼珠子挡上了。
“原来这就是莫大哥喜欢的类型啊?可惜我读书少,不会吟诗作对。”杨燕云似乎是完全忽略掉了旁边的慈儿和沈念芸,就一直娇羞的低着头,好像这如此直接的表白,是在对她说的一般。
其实慕熙臣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的,那就是,如果见了一眼就忘不了,那么之前所有的条件就都可以忽略了。
喜欢一个人,哪里有什么标准和原则啊,不管她是在万丈青天的云里,还是在阴暗潮湿的泥沼,喜欢就是喜欢,心悦就是心悦。
夜晚漫长,火光温暖,天边星斗低垂。
这世间,最好光景也不过就是和心中之人,于静谧之夜,同看满天星辰。
翌日清晨,沈家的几个人吃过了早饭,就要一起骑马出去,去临江边看花了。
白爷爷准备了几匹马,让大家挑。
沈念川马骑的很好,也没等其他人,就先一步的和小伙伴出发了。
杨燕云今日也是特别积极,挑了一匹特别好看的白马。
“幸好之前学过骑马,不然今日就要拖大家的后腿了。”
一边说,杨燕云一边蹬着马镫,动作很利落的上了马背。
慕熙臣自然是什么马都无所谓,就看着沈念芸,让她先挑。
沈念芸站在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面前,沉默了许久,才一脸羞涩的说,“我,我不会骑马,我害怕。”
慈儿:“……”
杨燕云:“……”
慕熙臣:“啊?你,不会骑马?”
沈念芸若是不会骑马,那日在城外茶摊上遇见的又是谁?
当时慕熙臣还跟王大风夸过沈念芸马骑的好的,怎么这会儿她就?
“表姐,你竟然连马都不会骑?不应该啊?不过也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出门都是坐马车的,又怎么会骑马。”
慈儿在旁边憋笑憋的都快要吐血了,但是为了以后出嫁的时候,小姐能多给她留点嫁妆,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对啊,我们家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会骑马,以前呢都是老爷带着小姐的,如今,老爷不在了,那……”慈儿转眼看向慕熙臣,拼命的给他使眼色。
慕熙臣也不是傻子,拽过一匹黑马的缰绳,就把手递给了沈念芸。
“来,我带你。”
“嗯。”沈念芸微笑点头,开开心心的把手交到了慕熙臣的手里。
“小心。”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抱,沈念芸几乎是被托着腰,送上的马背。
沈念芸也把不会骑马,手足无措表现到了极致了。
等慕熙臣上马时,差点把旁边的几个姑娘都看呆了。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干脆的,连脚下的灰尘都没带起来一点点。
“丫头,你行么?”
慕熙臣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扶住沈念芸的胳膊,还没忘问一声慈儿。
“我皮糙肉厚的,骑马都是小事,莫公子,你快带着小姐走吧。”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北境慕家军,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骑兵,慕熙臣的母亲说过,他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父亲背在身上整日的在马背上颠。
他完全就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手里的缰绳和马鞭,就是他童年的玩具。
不过这些年来,今天却是慕熙臣骑的最谨慎的一次。
怕快了,颠的沈念芸难受,怕慢了,她会觉得无聊,而且身体绷的溜直,总担心会贴她贴的太近。
应该是觉察到了身后人的不自在,沈念芸索性向后一靠,开口说道:
“可以快一点的。”
当那温热的后背贴上他微凉的胸膛,慕熙臣真的是整颗心都好像浸在了无比灿烂的暖阳之中。
他也不再刻意的避着,而是压低了一下身子,依然单手握缰绳,另外一只手则环上了沈念芸的纤腰,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本来后面的杨燕云和慈儿还可以跟的上慕熙臣身下的黑马的。
可慕熙臣一加速,后面的两个姑娘就吃不消了。
跑了一小会儿,杨燕云先一步的慢了下来,慈儿也同样慢了下来。
“我记得表姐很小的时候就会骑马了,怎么这就不会了?”杨燕云脸色不好,像是有很重的心事一般。
“忘了呗,这有什么的。”慈儿乐呵呵的,随口答了一句。
“呵,忘了?骑马还能忘。”杨燕云语气开始有些不对了。
慈儿转脸看她,忽然发现,她的目光居然凶恶的很,不过很快那骇人的表情就消失了。
“我们也快点走吧,别落下了。”杨燕云应该也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说了句话,拿着手里的鞭子,就狠狠的抽了一下她身下的大白马。
而慈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开始不免担忧了起来。
虽然小姐知道杨燕云来到沈家一定是别有目的的,可杨燕云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
引狼入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临江边,枫叶正红。
慕熙臣带着沈念芸一口气的跑到了江边的一处高低。
从这里往下眺望,江水蜿蜒,两岸绵延的枫树和碧蓝的天空,皆倒映在江中,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这秀美山河,皆可入画。
“真美,好几年都没见着这景色了。”沈念芸脸色恬淡,许是马儿太快,她的脸颊已经被风吹的有些泛红了,耳朵也是红红的。
慕熙臣看着她的耳朵,想也没想的就抬起了两只手,一边一只的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果然,很凉。
“冷了吧。”
“嗯。”沈念芸也没躲,就由着他给她暖耳朵。
“莫大哥,我们下去走走吧。”
“好。”慕熙臣放下手,先是自己下了马,然后又拖着沈念芸的腰,把她抱了下来。
从高低一直走到缓坡,最后到了江岸。
慕熙臣栓好马,就同沈念芸一起走在枫树林中,一阵秋风吹过,红叶飘落,两人肩并着肩,缓缓而行。
“莫大哥,其实我刚才说谎了。”沈念芸笑着转身,眼睛看着慕熙臣,脚下倒着往前走。
慕熙臣也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其实会骑马,我骗你的。”
“我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沈念芸挑眉,她刚才演的不好?
“猜的。”
“猜的还挺准的。”沈念芸娇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莫大哥,我其实挺会骗人的,我撒了一个,特别大的谎。”沈念芸不再笑了,也没回去看慕熙臣。
“三年前,我爹走的特别突然,只病了三天,人就没了,虽然他是大学士,很受皇帝的宠爱,可人死如灯灭,再多的荣耀和地位,都随着他去了。
我那年,刚好十七,小川还没到九岁。
我爹一走,我们家那些亲戚就都来了,明面上是来守灵,吊唁的,可实际上他们是来商量,怎么瓜分我们家家产的。
你知道么?他们就在我爹的棺材前,讨论着该怎么把我嫁出去,谁又去过继小川,这万贯家财,该如何分配。”
往事重提,沈念芸依然控制不住内心愤怒,她的声音也逐渐颤抖。
“更过分的是,我爹头七都没过,媒婆就进家门了,还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当时,我甚至想不如死了算了,省的再去应付那些吸血的魔鬼,可是川儿他太小了,我若死了,留下他自己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思来想去,我还是要好好活着,而我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编排一段情|事。
说来也巧,就在那几日,镇北王慕熙臣回朝述职已经一个月,他马上就要离开都城回北境了。
如果,能让别人都知道,我已经和他私下订了终身,那我的那些亲戚们,就应该不会再来逼我了。”
说到此处,沈念芸终于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
“所以,在他走的那天,我在城楼上站了一天,我还让人传出消息,说我们已经两情相悦,已经……”
后面的话,沈念芸到底没说出来,她抬手抹了一下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怕别人不相信,我还写了很多话本,取名《慕芸记》。
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可后来,当谣言传的久了,就变的跟真的一样了。
我也一直都很担心,如果镇北王回来那天,我该怎么办,他若想查,应该很简单就能查出来,一切都是我编的,到时候,我要么以死谢罪,要么就削发出家,总之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的。
可是我现在,我后悔了,我害怕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当尼姑,我……”
慕熙臣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后面伸手紧紧的把沈念芸颤抖的身体,抱紧了怀里。
“莫大哥,我……”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慕熙臣知道沈念芸要说什么,但这话,却应该他先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以前,我不敢说。”沈念芸哽咽着,在慕熙臣的怀里转过了身,红着的眼眸,看向那个已经住进她心里的男人。
“那天,我听见慕熙臣要娶秦晓然了,我特别高兴,一旦他们俩个成婚了,我编排的那些事,就都变成假的了,他好好的跟他的美娇娘在一起,也就不会理会我了。”说了这么多,只有这最后一句,沈念芸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
只是听了这些,本想现在就跟沈念芸坦白的慕熙臣,又犹豫了。
如今,满朝,满都城都在传慕熙臣要娶秦晓然,朝廷里更是风向万千,时时都有变故。
他不想在他还没有把事情都处理完之前,让她有任何的担忧。
此时的莫修竹是她的,但是换成慕熙臣,就会让她有压力和不确定了。
“傻姑娘,以后什么都不要担心,凡事都有我。”
“嗯嗯。”沈念芸点头。
那一脸泪花,真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慕熙臣看着她娇颜的唇瓣,终是听从了内心的渴望,低头把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姐!”
这吻还没来得及深入,沈念川的一声带着无比震惊的‘姐’,立刻将两个人的缱绻打破了。
慕熙臣赶紧松开怀里的沈念芸,但是沈念芸却是没松开慕熙臣。
就像是要再次告诉一遍沈念川,这个男人,才是他姐姐要厮守一生的人。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怎么能?姐,你对得起慕王爷么?”
沈念川眼睛都红了,他气急败坏的就想找点什么东西去跟莫修竹拼命,可莫修竹又是在那个雨夜唯一肯帮他的人。
帮归帮,但是他怎么能染指自己的姐姐,她姐姐是慕熙臣的人啊。
短短的时间里,沈念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跑掉。
应该是看出来沈念川心里想的什么,就在沈念川刚要转身跑开的时候,沈念芸喊住了他。
“沈念川你给我站住。”
“念芸。”慕熙臣心里不好受,但是他又没法去做解释,他拉着沈念芸的手,很怕沈念芸把真相说出来,会更伤沈念川的心。
“我没事,他长大了,他应该知道真相的。”沈念芸拂下慕熙臣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了弟弟。
“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但一直觉得你还小,不应该承受这份压力,所以才瞒了你这么久。
小川,我与慕熙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没见过他的样子,那一切流言蜚语,都是我自己编的。”
“你说什么?”沈念川眼睛都瞪大了,“编的?你在城门上站了一天,你房中写的那些书信,还有那些《慕芸记》,你现在告诉我都是你编的?”
“对,是我编的,都是用来骗人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有多少人笑话我,有多少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姐姐不知廉耻!结果你今天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编的!呵呵呵呵!我恨你,我恨你!呜呜呜!”
再也不想听姐姐说话了,沈念川大声的哭着,转身就跑到了他的马前,上了马之后,一甩鞭子,连人带马就一起冲出去了。
“沈念川!”沈念芸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却是根本唤不回来人。
“别着急,我去看看,在这等我。”慕熙臣摸了摸沈念芸的脸,然后扯开栓马的缰绳,双腿一用力,那马就十分听话的朝着沈念川跑远的方向,奔驰而去了。
也就在这时,慈儿和杨燕云也到了。
“小姐,少爷怎么了?”前面的事情她们不知道,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沈念川哭着骑马跑了。
“没什么,就出了一点小状况。”沈念芸刚才太激动了,现在整个人又冷,又抖。
慈儿赶紧从自己的马上取下了带来的斗篷,给沈念芸披上了。
应该是还是不放心,沈念芸拉过慈儿的马,像只轻盈的燕雀一样,翻身而上。
“我也过去看看,一会儿来接你。”
这话是沈念芸对慈儿说的,而一旁的杨燕云,此刻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等了这些日子,也装了这些日子,终于是让她找到这个家里的破绽了,那就是沈念川。
虽然还不知道沈念川为什么会跟沈念芸生气,但是这件事绝对不是小事,她也该在这个家里做做文章,兴兴风作作浪了。
另一边,沈念川刚开始就是生气,那马鞭抽的飞快,结果那马像是受了惊一样,等沈念川想停下来时,他根本就控制不住了,他年纪又小,凭他的力气,想靠拽缰绳让马停下来,完全就做不到。
就在沈念川开始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把身体压低,保持好重心,不要被它甩下来。”慕熙臣在后面大喊了一声,那胯|下黑马也越来越快,等离沈念川很近时,慕熙臣一手按住自己的马鞍,撑起自己的身体,朝着沈念川的马背上一跳。
当慕熙臣稳稳的落在沈念川背后,接手失控马儿的缰绳时,就看慕熙臣手臂一扯,马儿一声嘶鸣,前面的两蹄腾空而起,若不是身后有慕熙臣护着,马儿这样腾空幅度,沈念川必然会被甩下来的。
好在慕熙臣的控制力极好,不但稳住了马身,也稳住了他自己和沈念川。
“呵,呵!”
沈念川大口的喘着气,慕熙臣知道他还在生气呢,就先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就从他的马上下来了。
“这马呢,都通人性的,抽疼了它会生气,想要马儿跑得快,从来都不是鞭子说的算。”
慕熙臣一边说,一边摸着同样也很委屈的马儿的脑袋,安抚着它。
“哼!”沈念川不知道说什么,可也不想原谅慕熙臣。
“小川,你生气你姐姐编排自己的绯闻,可你想过么?她为什么那么做?还有就是,我喜欢她,一开始就喜欢,是那种可以豁出性命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