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云整个晚上积攒起来的得意和自信,竟然就在一瞬间,被沈念芸轻易的瓦解了,她不敢去看沈念芸的脸,连忙低下了头。
“表姐,我,我觉得有点闷,想透透气,就出去走了走。”
“哦?是我沈家这园子,不够大么?非得出去才能透气?”沈念芸似笑非笑的,秋风吹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的她那张脸也明明暗暗的,根本就看不出来是怎样的情绪。
“不是的,我,我就是……”杨燕云语塞,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就在这时,沈念芸竟然走到了她的身边,手臂一揽,单手把杨燕云抱在了怀里,唇瓣贴着杨燕云的耳边,幽幽的说道:
“燕云,你是我妹妹,是我的亲人,我除了小川身边就只有你了,不管发什么,你都不要离开这个家,不要离开我。”
“当,当然了。”听了沈念芸的话,杨燕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小沈念芸就不爱跟人亲近,别说像现在这样的抱着杨燕云,就连两个小姐妹之间的拉拉手,沈念芸都是抗拒的。
所以被这么一抱,杨燕云真的是如坐针毡。
好在沈念芸没有抱太久,就把杨燕云松开了。
“快回去休息吧,以后还想出去走走,就早一点,或者叫上慈儿陪你,千万别一个人夜里出去了,知道了么?”
“知道了表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晚上出去了。”
“嗯,回吧。”
“是。”
沈念芸没动地方,只是让杨燕云先走。
杨燕云下意识的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就赶紧加快脚步的朝自己住的房间走去了。
等杨燕云的背影已经看不见时,慈儿才从旁边的矮墙后面出来。
“小姐,表小姐太奇怪了。”
“她身上有檀香的味道,今夜风这么大,她身上的味道都没散。”
沈念芸一边说,一边把把手里的灯笼给了慈儿。
“我乏了,我们也回去吧。”
“嗯。”
偌大的宅院里,除了树影疏斜,就只剩下一盏白灯和一对主仆,天上那道弯弯的月牙,也终于全都隐匿于夜幕。
翌日。
因为杨燕云一夜都没有睡好,所以就起的晚了些。
来到前厅一看,沈念芸并不在家,问了看门的才知道,因为今天是初一,沈念芸一早就出门去了城南皇恩寺烧香去了。
站在沈家的前院里,杨燕云看了许久那高大的门楣。
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小时候跟娘亲第一次来到沈家时的情形,那时她觉得沈家的门真高啊,门上的锁都是金色的,还有那门槛,高的她都有些迈步过去。
当时她就想,这辈子,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在这样的宅子里生活。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了,看昨天看沈念芸反常的样子,怕是已经有了什么察觉,她要再不动手,恐夜长梦多。
咬紧了牙,杨燕云把心一横,反正那些传言马上就要散步出去了,沈念芸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都是一样的。
打定了主意,杨燕云阴着脸,转身往内宅走了。
而另一边,杨燕云的盟友何夫人,却是心中翻江倒海了。
沈念芸就坐在昨天杨燕云坐的那张椅子上,目光淡然的看着屋内茶几上,摆放的一盏精美的香炉。
“姨母,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的喜欢这冷檀香。”
“呵呵,是啊,习惯了。”何夫人还没来得及去实施昨夜和杨燕云制定的计划呢,这沈念芸就自己找上门了。
“姨母,我娘活着的时候就总说,您活的精致,和其她的姐妹都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也不同,我记得您最喜欢的就是翡翠了。”
沈念芸说着就从宽袖里拿出了一个绣工十分精美的红色荷包。
“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嫁妆,虽然我很喜欢,但我觉得,姨母会更喜欢的。”
说话的同时,沈念芸也起身,把这荷包双手放在了何夫人身边的矮桌上。
何夫人只看了一眼那红色的荷包,眼睛就一亮,难道这是?
“姨母,您打开看看?”
见何夫人目光渴望又有些犹豫,沈念芸就笑着劝了一句。
应该是实在受不了这诱惑,何夫人到底还是伸手把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了。
果然,那荷包里装着的,就是沈念芸母亲在世时,戴过的一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
这镯子可谓是价值连城,关键是这成色,现在若非皇族,平民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了。
“念芸,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姨母怎么能要。”
“呵呵呵,都是身外之物,不仅如此,我还带了这个。”沈念芸笑着,又拿出了一封信。
“我听说,表弟今年去泸州当差了,泸州的张知府是我父亲的学生,虽然爹爹不在了,可是我觉得我若求张大人照顾一下表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念芸?”听到此处,何夫人脸色终于是彻底的白了。
这屋里没有旁人,沈念芸客套完了这几句,也该说正事了。
她挺了挺脊背,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注视着她的亲姨母。
“昨天,杨燕云来过了吧?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会来找我,应该是姨母安排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谋划之事具体是什么,但是猜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无非就是你让她来找我的麻烦,把我赶出家门,趁着小川还小,按照宗族的家法,强行把小川过继到随便谁家,然后把我们沈家分了。
姨母,我说的对么?”
何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且被沈念芸看的,整个都在暗暗的发颤。
“姨母,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家你就不要惦记了,杨燕云你也别再见了,不管她想做什么,你都别跟着掺和,你安分守己天下太平,若不然,牵连的可就不止你一个儿子了。”
话说到这,沈念芸的脸色也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那镯子,您就收下吧,就当我替我娘亲,还了她今生的这份姐妹情了。
从今往后,我沈念芸,我们沈家,跟你何夫人,再无瓜葛。”
把那封亲手信放在了桌上,沈念芸微微扬起下巴,满是霜雪的冷眸里带着决绝的寒意。
“念芸,是姨母错了,你千万不要……”
等何夫人被吓的缓过神来,想求沈念芸不要牵扯到她的两个儿子时,沈念芸已经走了。
而那放在桌子上的翡翠镯子,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而是真的。
出了何府的大门,沈念芸坐进了家里的马车。
慈儿看着自家小姐指尖泛白,赶紧握住放在嘴前,哈着气。
“小姐,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何夫人又欺负你了。”
“呵!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以前被她欺负,我都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如今,我已经把跟她的关系,断了。”
“断的好,哼!还有那几个老爷,一个个的也都不是好东西,咱家大人在世的时候,对他们多好,结果大人一走,他们就都成了吸血的蚂蟥了。”
慈儿生气,说话也没个遮拦,也没注意到沈念芸此刻眼底里满满的凄凉。
这三年来,她被亲族欺负,被算计,她能忍都忍了,其实她并不是不能反抗,只是那些叔叔身体流着的是和她父亲一样的血,她的姨母也是母亲曾经最疼爱的妹妹。
她不想让自己和念川,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成了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她一直都珍惜着那些和至亲流着同样血的一奶同胞,这相连的血脉,是她对父母亲最后的悼念。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想沾染是非,却始终都在是非里。
不过现在好了,什么宗族亲眷她都不在乎了,她不在乎了,就没有人能在她这里讨到便宜了。
“慈儿,这个给你,你去办点事。”
沈念芸收拾了一下心情,从身上拿出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小姐,这么多钱?你要干嘛?”
沈念芸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个极美却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
“花钱,消灾……”
马车渐行渐远,都城繁华喧嚷依旧。
就在这平常无比的日子里,不平常的地方,依旧暗潮汹涌。
在城北贫民区的一间旧仓库里,慕熙臣正用一根树枝,在一个用稻糠撒出来的‘沙盘’上,画着地形图。
“这里是禁军营,这里是兵部的府兵,这里则是城防营,天穹内一旦哗变,只靠禁军是根本保不住皇上的。”
“所以呢?我去调兵?”王大风因为他与莫修竹的关系,早好几天前就被停职了,遭暗杀也好几次了,多亏他王将军勇猛无比,才能几次脱险,不但脱了陷,还在这人多眼杂的都城里,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慕熙臣锁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困境。
“主子,你说,这秦忠闲真能狗急跳墙,造反?”王大风摸着下巴,本想摸胡子的,结果胡子被他剃了,伸手只摸了一把寂寞。
“我不知道,可总要做准备的,还有就是,现在我们虽然掌握了一些他结党营私,倒卖军情到敌国的证据,可这些都不足以一下就把他定罪,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让他无法狡辩的石锤。”
“唉!这事啊,是真难啊!”王大风叹了口气,但是马上他又想到了什么。
“主子?你说要石锤证据,那我们潜进秦府,去他书房里找,不就行了。”
“呵呵呵。”一听王大风这话,慕熙臣都笑了。
“大风,你以为我没想过么?那秦宅,我都去了几次了,别说书房,就连个花园,我都进不去。”
“卧槽?还有我们慕王爷去不了的地方?”王大风眼珠子瞪的老大,满脸难以置信。
“明哨暗哨,不计其数,他大概是坏事做的太多了,生怕别人刺杀他吧,所以,想从他们家找证据,太难了。”慕熙臣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可就在小仓库里,气氛逐渐沉闷时,王大风忽然拍了一下大腿。
“莫修竹进不去,慕熙臣进的去啊,主子,那秦忠闲可是削尖了脑袋的想靠上咱们北境这颗大树,要你当他的乘龙快婿呢,只要你娶了那秦晓然,那丞相府不就是你家了?你爱去哪去哪,别说是书房,就算是他秦忠闲的卧房,你也是有机会的。”
王大风说的眉飞色舞的,却是忘了看慕熙臣的脸色,等他发现不对时,那用了十成力的脚,就直接踹在他屁股上了。
“诶呦!”王大风那么大个体格儿,直接就被踹倒了。
“你放屁呢?我告诉你,我慕熙臣这辈子,除了沈念芸,谁都不会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