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离错怪了霍清。

他吩咐私人医生把陆离的体检报告保送给他看,并不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干净健康”,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霍清只是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握在手里。

像是强迫症一样。

但陆离却没有一次令他如愿以偿,被他看透,让他掌握。

陆离进屋的时候,霍清正坐在书桌旁,翻看这个季度的财务报告,指尖流出纸页摩擦的声音。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他依然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衬衫雪白,领口被领针别住,一条藏蓝色的丝绸领带打着复杂的双温莎结。

霍清的书房很冷,和他的人一样,一切都井然有序、调理分明到无懈可击。

巨大的木质书架贴着墙,将整间屋子包裹,上面的书籍按照类别和名字排列。

屋里没有纸墨的味道,反而闻起来像北极的冰海,广阔而冷淡。

“我想和你谈谈今天片场发生的事情。”

吊灯最亮的那一束刚好落在陆离的头顶,将他偏黑沉的瞳孔点亮,微含醉意的模样看得霍清一愣。

陆离拉开椅子,坐在霍清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他微微俯身,语气里含着调侃:“可为什么我觉得霍总也很想见我?”

霍清没搭理他,只是将桌上放着的平板解锁,推了过去。

陆离接过一看,上面是一小段监控录像。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先是在外面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确定其他人都离开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那间船舱里的厨房。

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运动外套,看不清脸,但陆离却眼尖地瞄到他一双弯弯的月牙眼。

片场的道具已经被布置好了,看片场的杂工前一分钟接了个电话,又蹲在厕所门口抽烟,正好被走廊上的监控拍到。

溜进片场的人根据摆在重要道具旁边的牌子,找到了那把小小的水果刀。他从包里掏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按照原先道具摆放的位置和方向,将真刀替换好。

做完一切后,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陆离低着头,专注地看完。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陆离将平板放回原处,没有像霍清预料中一样追问监控里的人是谁,而是风轻云淡地说,“看霍总想要怎么处理了,剧组不可能一直停工。”

霍清脊背挺得笔直,深邃的眼睛直视着陆离:“说说你的想法。”

陆离轻笑一声。

“我能有什么想法?对于这种上亿的大制作,我一个小配角的想法无关紧要。既然霍总想要电影顺利拍下去,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的经纪公司,在没有真正受伤之前,也不敢让我拖着不去剧组复工,他们没有和霍总谈判的实力。”

他思路清晰地分析着利弊,没有丝毫不忿,好像今天差一点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霍清本可以条理分明地列出自己的条件,迫使陆离明天就回去拍戏。

可说起来奇怪,但他就是知道,陆离不会受他威胁。

霍清的目光沉沉,语气平静:“就算让警察来查,无法给他定罪,你也无法起诉。”

他不是不想让陆离讨回公道,只是陆离这次连轻伤都算不上。

即使报警,也是在做无用功,更何况只要没有确凿的基础证据来证明有罪,司法机关一般做无罪推定。

陆离眼神在霍清英俊冷硬的脸上扫来扫去,嘴角轻扬,道:“谢谢霍总给我这个法盲科普。”

霍清皱眉:“你别打岔。”

陆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划过屏幕,抬头对他微笑:“霍总放心,我可不是什么等着大人物做主的小可怜。事实上,我今天来霍家做客,可没有忘记给霍总准备小礼物。”

霍清桌上的平板电脑叮得响了一声。

他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霍总的吻很火辣”。

霍清手指一顿,心里居然升起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霍总,你笑了。”

霍清:“……”

陆离挑眉,嘴角噙笑:“骗你的,其实你还是板着一张脸。”

邮件里的内容不少,但视频、图片和文字全部分类整齐,让霍清看起来很舒服。

里面有安图恩与张氏集团现任总裁的聊天、转账和开房记录。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包养安图恩的张总指示秘书去“想个办法让男二号辞演”的证据,以及秘书与那个逼得原定男二号自杀未遂的黑粉的联系记录。

陆离把手机揣回兜里,有些疲倦地靠着背后的椅子,懒散地笑着说:“为了给霍总准备礼物,我可查了很多手机,翻了不少防火墙。”

霍清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

张家在全国各地开了千多家影院,掌握了近半的院线途径,这也是霍清愿意用一个男二号的角色,来换取院线方鼎力支持的原因。

可安图恩的那位“张总”的父亲还在世,虽说是退休在家,但依然掌握着自己公司的控制权,“张总”也有不少虎视眈的兄弟姐妹。

原定男二号被网络暴力,遭遇黑粉尾随骚扰并且收到死亡威胁,不得不出国治疗的事情,早已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只要霍清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很容易带动起社会舆论,发起对张家影院的抵制。

更别说那位流量小生还有着千万级别的粉丝,正处于情绪极度激动的时刻,战斗力十分高强。

“虽然说无法让张氏集团伤筋动骨,”陆离道,“但那位小张总,可能不得不暂时引咎辞职了,至于安图恩……”

陆离话音停住,嘴角挂着的笑意渐渐散去,也没有再说下去,一副倦怠又颇感无趣的样子。

好像安图恩根本不值一提。

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似乎有些累了,窝在宽大的椅子里,像一只在自己窝里懒洋洋舔着爪子的大猫,看起来皮光水滑,漂亮极了,却叫人不敢轻视。

因为他随时有一跃而起,撕烂别人咽喉的能力。

霍清却保持着沉默,安静又认真地盯着他,眼神里有些不明不白又不清不楚的东西。

陆离自诩天生善于揣测别人的情绪,此时也猜不到霍清在想什么,他心头一动,对系统说:“使用初级读心卡片。”

【捕捉到霍清心声:砰砰砰砰砰砰……】

陆离难得有点懵:“系统,他这样砰砰砰是什么意思?”

系统操着一口冰冷又死板的电子音说:“这是他的心声,他在为你心跳加速,砰——砰——砰。”

陆离有点想扶额:“你这是什么糟糕的土味台词。”

系统严肃道:“建议宿主尽快行动,将生米煮成熟饭。”

就在陆离和系统在背地里交流之时,皮鞋落地的声音蓦然响起,上方的灯光被人无情挡住,一片修长的阴影笼罩了他。

男人指节分明的手拂过青年蓬松的发顶,向下而去。

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陆离的耳畔停住,微微一搔。

陆离的耳垂很薄,在灯光下红似滴血,晶莹剔透的质感让霍清爱不释手。

他鼻翼微动,嗅了几口,俯身在陆离红透的耳朵边,沉声问道:“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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