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百姓里有胆大的，他们心有余悸地探头出来，查看门外的情况。

玉知春回头望着被蓝光笼罩的傀儡们，分不清自己心底是悲愤更多还是哀婉更多。

这么多人，就这么死了。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即便是为报灭族之仇，大可以直接去杀皇帝，也可以杀执行皇帝命令的将军，甚至……哪怕是找将士报仇，都好。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杀害无辜的老百姓？

“三月，真的没办法回去吗？”

玉知春低喃。

这里的人命不值钱，尤其是老百姓的性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他不喜欢这里。

三月在玉知春的脑海里沉默良久，道：“没有。”

冯悫侧眼扫过玉知春。他刚才听到玉知春在低语，没听到完整的句子，只隐约听见“回去”。

回哪儿？

玉知春回头问冯悫：“冯兄，这些傀儡怎么处理？”

若是放任傀儡离开，那是助长了蛊师的傀儡队伍。但是也不可能一一为他们逼出蛊虫，毕竟人数太多了。

“烧了。”

“用汽油？”

冯悫：“……”满心的沉重被玉知春一句话击散。他没说话，从袖口掏出一张叠好的符箓扔出去，而后手指一指，符箓便在下落的过程中燃烧了起来，并穿透蓝光，落在里面的傀儡身上，点燃了傀儡。

傀儡愈发焦躁。

“阿弥陀佛。”空明方丈不忍再看，道：“施主，您这般是否过于残忍了。”

“这话您应该跟蛊师说。”玉知春当即回嘴。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心中那份浊气吐了大半，才偏头问众人：“你们的黄符都在身上吗？”

“在。”刘停下意识到。

“方丈和小师父们呢？”

有和尚回答了他，“我们都随身携带者黄符，从未拿下来过。师父亦是。”

隔壁还有些幸存者。

玉知春扬声，望着那些探头出来的人问：“你们的黄符都在吗？”

寺里断断续续传来应和的声音。

他道：“我刚才搜过部分傀儡的身上，他们没有黄符。看来中蛊的那些都是昨天把黄符扔掉了的人。这些人，让凶手有了可趁之机。”

他望着刘停：“刘知州，前天早上撺掇大家将黄符扔掉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傀儡们的嘶吼愈发震彻云霄。

火势蔓延。

“我……”刘停声音一涩，当时光顾着安抚众人，他没太注意撺掇大家的人是谁。他仔细又仔细地想了想，难为情道：“这当时情况紧急，我与小师父们都在劝大家，也没关注始作俑者。”

玉知春问小和尚们：“小师父们注意了吗？”

和尚们停止了念经，有人说：“稍微有些印象，若是站到我面前来，或许能认出来。”

玉知春双手合十，“那就麻烦小师父认一认了。”

说罢，他回过头去。冯悫的目光正巧落在他身上，他抬头与之对视一眼，忽地问了一句：“小师父知道饭菜里面有蛊虫吗？”

傀儡们不断地拍打着蓝光，可惜拍着并没有声音。

没有被火烧的傀儡并不同情他的同伴，他只不想自己被火烧到。可惜被火烧的傀儡也不会思考，只是本能的躲避着，便一个接一个的被火燃烧了起来。

火势变得旺盛，傀儡们的嘶吼中似乎多了份凄厉。

和尚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不可能！”

“蛊虫那么大，我们怎么可能看不到呢。而且就算如此，吃的时候也会发现吧。”

蛊虫细细长长的，比米虫大多了，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有脾气不好的和尚炸毛：“你在怀疑我们下蛊吗？”

玉知春轻浅应声：“嗯。”

炸毛的和尚当即就要冲过来打人，就连空明方丈都睁开了眼睛，停止了念经。却听玉知春说：“那么大的蛊虫搁在饭菜里确实容易被发现。”

围观的老百姓松了口气。

和尚们也淡定了，唯有方才那和尚指着玉知春说：“下回说话小心些！”

玉知春又准备走了。

已经有傀儡被烧死了，只余灰烬。

有些人舍不得变成傀儡困在大火里的亲友，忍不住要冲出去一起投入盛火中，被旁人拦住了。

此时夜半已过。

缺月被云朵遮住了光芒，寺里一片漆黑，仅有少数客卧里点了烛火。明明灭灭、稀稀疏疏，烛光微弱。

还有风，凉意扑面。

冯悫走回屋。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恐惧的尖叫：“啊！！！！”

有人冲着冯悫、玉知春跑来，嘴里慌慌张张道：“有傀儡跑出来了！有傀儡跑出来了！！！”

玉知春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疾步而去，发现确实有傀儡跑出来了，而且那里的蓝光被破开了一个洞。

在那附近，还有许多细小的蛊虫。

玉知春当即使术法，将所有蛊虫都杀死。但在下手的瞬间，他问三月：“有没有反噬蛊师的术法？”

三月迅速反应，并告知了玉知春，道：“未必就有效果，要看蛊虫的种类。”

“那就看我是不是天选之子了。”

玉知春施术，即刻间便将地面的数只啃噬蓝光的蛊虫全部消灭。

他看着洞，愁：“这怎么补？我不会。”

于此同时。

外面的人群还没有散，刘停正在劝空明：“方丈，夜深了，您还是回屋吧。”往生咒念再多遍，人没了还是没了，不会回来的。

“是啊。”冯悫接了一句。

空明经声停顿，往旁边挪了一步：“老衲只盼这些百姓死后能够安安稳稳，不再被俗尘困扰。”

刘停道：“大师慈悲。”

话音刚落，空明脸色顿变，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来。冯悫眼明手快，拎住他的后领往后扯。

刘停吓了一跳，关切道：“方丈，您怎么了？是不是中蛊了？”

他的思路给了冯悫机会，冯悫道：“我给方丈瞧瞧。”

冯悫钳制住空明，一手抵在他的后心，就要帮他逼出体内的蛊虫。空明却是动作敏捷，在冯悫的手底下迅速一转，脱离了冯悫的掌控。

和尚们冲了出来：“方丈！”

刘停还在劝：“方丈，您让法师给您瞧瞧吧，倘若真是中蛊，也好及时施救。”

冯悫哪能轻易让方丈躲开，紧紧抓住方丈的袈裟领口，手上还在结印，一寸一寸地往外逼他体内的蛊虫。

方丈忍无可忍，回身便是一掌。

冯悫弯腰躲过，恰好扯掉了方丈的袈裟。他扔掉袈裟，朝方丈袭去。

和尚们即刻阻拦。

左零上前，将和尚们阻隔开。

虽然他并不明白冯悫为何针对空明，但他是冯悫的助手，自然要帮助冯悫。

刘停心慌，又茫然地望着眼前打成一片的两拨人群。

他意外于冯悫对空明方丈的针对，更意外于空明方丈竟然会武功。

心里头已经有答案隐隐约约地出现，他不太想承认。倘若空明方丈是幕后黑手，那么他组织黎民百姓躲在九华寺，岂不就是将羊送入虎口？

他岂不也成了凶手！

围观的老百姓们也慌，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人能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一句。

玉知春着急忙慌过来，再看冯悫刚好制住了方丈，倒是和尚们还在挣扎。

至于那个破了的洞，他虽不会补，但是他可以将要从洞口出来的傀儡都烧死，反正三月都会教。只要用火堵住破口，自然不会有傀儡从那儿出去了。

他走到冯悫身边：“认了没有？”

冯悫摇头。

空明不再挣扎，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地上便又出现了许多蛊虫。

和尚们见此，也不反抗了，同样召唤蛊虫。

百姓们瞬间惊叫、慌乱起来，对方丈的怀疑聪一分变成了九分。

玉知春立马道：“左哥，敲晕他们！”

说着，他施术杀死地上的蛊虫，不叫蛊虫有机会寻找宿主。只是蛊虫太多繁杂，死掉之后有发出恶臭的，也有散发出奇香的，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刺鼻。

玉知春承受不住地捂住口鼻，险些干呕出来。

有些人受不住这诡异的味道，脸色青白交加，默默捏紧鼻子。

就连方丈自己，也被熏得脸色难看。

冯悫点了空明身上的穴道，叫他动不了。

“我刚才用了一个反噬咒。”

空明猛地抬头，眼睛血红，死死地盯着玉知春。冯悫颔首，道：“是他。”

最后一个和尚被左零踹翻在地，亦被点了穴。有人冲着冯悫道：“你们这些狗皇帝的走狗！”

冯悫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阴沉得可怕。

玉知春道：“我们可能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