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玉知春望着自己对面的“玉知春”,竟一时想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简单的面若敷粉、唇红齿白已不足以形容,他的绝艳叫人嫉妒不起来,只能仰望。

只是他的眼里还有未完全收敛的仇恨与愤怒。

玉知春望着他,素净的脸上盈着笑脸:“三月?”

对面的人撩起眼眸,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他冷淡应和道:“嗯。”

“玉知春?”

许久,三月才应了声,肯定了玉知春的猜测:“嗯。”

“你好漂亮啊!”玉知春毫不吝啬地夸赞,眼里满是真诚。

三月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他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但他望着他的眼睛,未在他的眼里看到丁点戏谑。是以,他沉默着。

“那以后能不能不化妆了?”玉知春与之打商量。

三月的脸色未变,依旧是冰冷的。但细细观察,可以看出他的情绪有微妙的变化,似是有厌恶一闪而过。半晌,他道:“倘若你不怕别人的视线,可以。”

紧接着,三月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玉知春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他道:“也不久,李家村的时候就猜到你不是所谓系统了。”

他端详着三月,心里想着三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反派。

他又说:“确定你的身份是在来了青州以后吧。”

如此才能解释当初他在海里面都快溺毙了,睁眼却能完好无损地躺在岸上。也才能解释中蛊之后,他为何不记得自己曾向冯悫求救。

“知知,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之前三月占用身体之后,两人并未以魂魄的方式在身体里见面。

三月摇头:“不清楚。”顿了顿,他道:“还是叫我三月吧。”他冷着声道:“你回去吧,冯悫在等你。”

玉知春道:“既然是你的身体,岂有给我占用的道理。而且你不是要报仇吗?”

“你能看到?”明明前两回都看不到,这回为何能看到?

“猜的。”

前两次他三月占用身体是为了救他。这回他没有危险,三月却占用了身体。而青州城和三月有关的人太多,庄有知也提到过些许猜测。是以,玉知春揣测三月这回主动占用身体是为了报仇。

三月知道玉知春深藏不露,但没想到玉知春这般通透。他没有否认,道:“我无法过久的占用身体。”这回的可占用时间还久了点,之前两回仅一盏茶的功夫。

“为何?”

“不知。”

玉知春心中存疑,却说:“再试试吧。”

三月瞥了玉知春一眼,知晓他并非故作退让,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身体里。

他不再犹豫,闭上眼睛。

玉知春凝睇着他,忍不住心生赞叹:美人连闭眼都是如此之美啊!

就算是生气,也都是可爱的样子。

但许久过去了,三月依旧在他面前,没有回到身体里的迹象。

三月睁开眼,眼中平波无澜。他道:“回去吧。”

玉知春颔首:“那能卸妆了吗?”

他亦是凤眼,但不如三月的眼型完美,却又含了几分桃花。他拿笑眼瞧人的时候,虽不比三月顾盼生辉,然则十分勾人。

三月被他看得险些绷不住冷脸,语气都软了不少,道:“能。”

黎明将至。

玉知春睁开困顿的眼眸,脸颊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

蛋花更敏感些,在他睁眼之前便游到了他的身边,缠上了他的发髻,又伸长了脑袋在他脸颊亲昵地蹭了蹭。

他摸了摸蛋花的小脑袋,起身盘腿而坐,看向冯悫:“多谢晏清兄照顾了。”

他的下一句是:“我脸上的妆消失了吗?”

三月:“……”

冯悫:“……”

“还在。”冯悫道:“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嗯。”玉知春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晏清兄再回去睡一会儿?”

冯悫知晓玉知春是不愿多说,便没有抓着话题不放,只应和了玉知春不走心的提议。

已有鸡鸣犬吠,即使这会儿入睡,也睡得不安稳。更何况,这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睡着,只是半梦半醒地眯了会儿。

到朝霞似锦,两人起床洗漱。

两人几乎是同时打开屋门。听闻声响,又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四目相对的瞬间,冯悫难得愣住。

清晨的青州城有种披了层薄纱的仙气飘飘,院子里种着当季的花,还有混合着花香的青草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枝头还有鸟雀啼鸣。

美好得像是世外桃源。

玉知春在这样的晨色里探出脑袋,露出一张昳丽艳绝的脸,叫世外桃源都淡了颜色,被他比了下去。

玉知春当即明了:“我卸妆了?”

冯悫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试了好几次才应和出声,道:“怎么卸了?”

“不好看吗?”玉知春笑嘻嘻地问。

蛋花甩了甩尾巴,表达自己的喜爱。

冯悫却沉默着。

原本他画着诡异的妆,将他的五官、眉眼的风情都遮挡住了。后来他的妆容变得简单,只能遮去半分风情,那时冯悫便不喜欢看他的眼睛。

如今他露出漂亮的容貌来,眼波轻轻流转,凤眼便能挑起许多风情。

冯悫回避了他的视线,半晌才憋出一句:“画着妆更好。”

说罢,他负手离开。

费劲巴拉才卸了妆的玉知春:“……”

他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三月那么漂亮,我用的是三月的身体,应该也很漂亮才是。怎么好像冯悫看着我卸了妆的样子不是很顺眼?

三月提醒道:“长得漂亮未必是好事,我也认为你现在画着妆更好,免得让人注目。”

“行吧。”玉知春疑惑:“你是怎么给我化妆的?”

“幻术。”

玉知春愈发疑惑:“既然是幻术,为什么冯悫看不出来?”

三月道:“他们的灵力比我低,自是看不出。”

玉知春:“……”嚣张。

冯悫洗漱回来,便看到玉知春脸上的妆容又恢复了。他今日擦了个粉色的妆面,怪异是怪异,却比叫人直面他的容貌要好许多。

至少不会因为他长得太过漂亮,而叫人言行失了分寸。

流金铄石。

玉知春和冯悫又被道会叫了去。

朱余青死了,总要有人出来主持道会。王瑞宏是道家泰斗人物,德高望重,由他来暂代天尊最适合不过。

他坐在主位,底下左右两排坐着或年长、或年轻的道士、道长们。

一派和谐之象。

玉知春进门扫视堂厅,左右两排坐满了人,并无他和冯悫的位置。再看众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也微妙极了。

王瑞宏拿眼睥睨着堂中站着的二人,语气冷漠且威严:“贤侄可知你身边人的真正身份?”

冯悫的目光瞬间冰冷:“你如何得知?”

“胥老死前留下了遗书,道明了玉知春的身份。”王瑞宏双目圆睁,盯着冯悫质问:“既然你知道他是玉知春,为何不杀了他?”他道:“玉知春当年杀人如麻,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胥贤安死了?

冯悫扭头看向盘在玉知春头顶的蛋花:既然下了死手,竟还给了他留遗书的时间?

蛋花芝麻大的黑眼睛瞪回去:我没下死手,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不经我毒?

玉知春没发觉一人一蛇的眼神对话,道:“我不大记得我当年杀了多少人了,您要是记得,数给我听听?”

“魔头,休得猖狂!”

“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我杀的?”玉知春怀疑十八年前的事情有另一个版本。既然庄有知能被算计死,三月为何就不能是被人推出来的反派?

他见到的剧本上说,三月偏执,为了给被人合计害死的师父报仇才黑化成了反派,但剧本中的内容未必就与十八年前的事情相同。

王瑞宏懒得与他呈口舌之快,道:“冯悫,你是世家之后,真要与魔头为伍?拿下玉知春,我们便当你这段时间只是被魔头蒙蔽了。”

冯悫扯开话题,冷笑道:“且不说十几年前的旧事,近年青州城出现多起用及笈者心头血练就长生丹一事,道会可有眉目了?”

他说着此话,目光紧紧盯着王瑞宏。

堂厅中有些不明此事的小道士顿时惊了。

王瑞宏心中一突,镇定道:“此事道会正在全力查明,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冯悫,你休要糊涂,别因你一人误了冯家世代的名声。”

冯悫咬死了长生丹一事,紧追不舍、言词锋利道:“长生丹一事已拖了数年,青州道会到底何时能查清,青州百姓死绝了时候吗?”

玉知春意外于冯悫对他的极力维护,头一次轻轻松松站在旁人身后。

“你!”王瑞宏怒气冲天,又不得不因着脸面而憋住:“老夫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竟如此目无尊长。既然你偏要维护玉知春,便怪不得我道会不通人情了。玉知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道会留不得他在这世上。何况他当年明明已跌入悬崖,如今是人是鬼尚未可知,道会更加容不得他!”

玉知春道:“我都被你们弄死一次了,还容不下我?道士胸怀不是如海纳百川,而是如针眼细小吧。”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冯悫冷着脸,负于身后的双手随时准备动作。

此际,忽而有脚步声穿来。

庄有知道:“朱余青是我杀的,胥贤安亦是。”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道:“还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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