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送走黎明,光耀照亮天地,枝头鸟雀啼鸣。

万物苏醒。

玉知春猛地惊醒,一坐而起,当即扭头看向枕畔并伸手过去。蛋花完好无损且雀跃地盘上他的手腕。

他懵然:“我活着?”

下一刻,他胡乱趿着鞋冲出去。

几乎同时,他的屋门被推开,冯悫走了进来。冯悫的目光极其克制,没叫自己泄露半点情绪。直到看见玉知春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玉知春磕巴了一下:“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玉知春愕然,知趣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是重复昨天,还是重新开始新的一天?”

冯悫道:“到晚上便可知晓。”

“外面好像有人声。”

“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去,发现地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开门看到的并非窄窄的小巷,而是宽阔的石板路。路边还有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

纯朴的百姓们走在路上,跟谁都能打上一声招呼,眉开眼笑的彼此问好。

昨夜的宛如炼狱的杀戮似乎仅仅是一场不存在的梦。

两人随意找了个铺子坐下来,就着老板的话头要了两份云吞面。

玉知春大口吃了个云吞,夸赞道:“叔,你这云吞皮薄馅厚,好吃啊!”

“是吧?我也觉得,嘿嘿。”老板并不谦虚,但憨憨的,叫人喜爱。

“叔,我外地来的,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这儿啊到处都是好吃的,只要是做这行的,家家都有拿手菜。叔没诓你,不信你一家家吃看看。”

玉知春眉开眼笑地说:“叔,你是可能没诓我,可是骗我花银子呢!不然你先说说秋河村都有什么特色菜?”

老板一笑:“小伙子竟胡说,我们村叫西宁村,秋河村我都没听说过。不过说起我们村的特色菜,那可多了啊……”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

西宁村?

玉知春瞥了眼冯悫,冯悫思索片刻才记起西宁村是哪里。再看玉知春,一碗云吞面吃得干干净净,还在跟老板闲聊。然则,并没有打听出更多的消息。

但只“西宁村”,也够了。

冯悫付了钱。

“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但幻象也可以吃,也可以填饱肚子?”

冯悫摇头:“心里感觉。”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打量着周围。玉知春道:“要找道会的人吗?”

地形变了,那些人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试试吧。”

两人沿着路走了大半天,算是找得非常仔细了,但并未遇见道会的人。

傍晚时分,两人回到住处。

玉知春拖着两条酸疼的腿,与冯悫说道:“道会的人会不会找过我们了?”

“随意。”

玉知春明了,即道会的人生与死跟他们无关,冯悫不关心。

远远的,玉知春瞧见门外站着一个人,身形高瘦、修长:“那是邵星河?”

“嗯。”

邵星河亦看见了他们,远远的就迎过去:“玉兄!”他站在玉知春的里侧,与冯悫一左一右走在玉知春的旁边,看起来也更与玉知春亲近:“我等了你们许久。”

“你怎么找到的?”

“你这么特别,随便问一问便知道了。”

邵星河嘴甜得宛如蜜糖,玉知春挑眉,非常受用的眉开眼笑起来。

“邵兄,昨晚睡得好吗?”玉知春道。

冯悫的心里因着这句话感到了微妙的雀跃,玉知春的心底对邵星河并不信任,否则不会如此试探邵星河。

“不好。”邵星河摇头:“我是住在客栈里的。到夜里头,一群黑衣人闯进来把我们都给抓了。最糟糕的是我的灵力没有了,只能任人宰割。玉兄,你呢?”

“你比我惨一点。”

邵星河一愣,好奇道:“怎么说?”

玉知春道:“你一个人被抓,我有晏清兄陪着。”

邵星河:“……”

冯悫:“……”他面色不变,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溢出。

“我本来想找你们的,但等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站在了刑台上。玉兄,你为什么要……”

邵星河声音哽住。

此事冯悫不愿提,玉知春之后就没提过。这会儿邵星河又提起来,他便顺势扯开了话题:“幻境嘛。”

“幻境?”

冯悫添了一句:“只是猜测。”

玉知春颔首,道:“邵兄有解除幻境的办法吗?”

邵星河苦笑:“我玄术浅薄,尚且未意识到此处是幻境里,更何谈解决之法。玉兄呢,想到办法了吗?”

玉知春摇头。

天色渐沉。

三人一道吃了晚饭,邵星河便要告辞,又担心道:“不知今夜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玉知春:“习惯就好吧。”

邵星河:“……”

待人走了,冯悫才道:“你的妆容还在。”

是邵星河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们。玉知春颔首,猜测道:“或许是幻境也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冯悫未应,他凝神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玉兄倒是与谁都能侃侃而谈。”

“我哄你了。”玉知春眉目含笑地凝视着他:“你听懂了,眼睛都在笑。”

冯悫:“……”他没想到玉知春会观察得这么仔细,又尴尬,又有点满足。

蛋花望着他的神色,还有他悄悄红了的耳朵尖,鄙夷地甩了甩蛇尾,扭过头蹭了蹭玉知春的脑袋。

冯悫忍着心绪,道了一句:“早些休息。”

玉知春颔首,回了自己的卧房。

入夜。

又是在睡梦中,院门忽然被人踹开,仿若踹门的早晚、声音的大小都是相同的。

玉知春和冯悫闻声出门,在黑衣人略微诧异的目光中主动配合,跟人去了“刑场”。

这回在刑场上,玉知春很快就找到了同样也在找他的邵星河,三个人不着痕迹地挤到了一起,望着刑台上。

此时,黑衣人正在集中斩杀老年人。

周围依旧是哀嚎遍野。

玉知春低声和冯悫道:“试试吗?”

“什么?”邵星河也凑过来。

“反杀。”

邵星河蹙眉,不大赞同道:“我们失了灵力,他们又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万一呢?”

“好。”冯悫点头:“我来就好。”

玉知春恍若未闻:“还是大家一起。”

冯悫未及回应,又听玉知春低声道:“蛋花,去磨磨牙吧,但不要被磨牙棒发现啊。”

蛋花甩了甩尾巴,从玉知春的身上爬了下去。

邵星河看着小金蛇听话地掩藏于夜色,悄悄地游向那群黑衣人,惊讶道:“玉兄养的小蛇能听懂人话?”

“嗯。”

“玉兄好厉害!”

随之,玉知春听见黑衣人道:“此地有蛇出没,你们的雄黄都备好了吗?”

玉知春一愣,昨天晚上并没有这一出,今夜怎么多了这么一出?

然则,蛋花并未回来。

“这下怎么办?”邵星河焦虑道。

玉知春也没有办法,抬头看向冯悫。只是四目相对,便看懂了彼此的眼神。玉知春回头,道:“邵兄,我们分头行动。”

“嗯?”

“找道会的人。”

邵星河应和:“你们呢?”

玉知春道:“我去找蛋花,晏清去解决那些人。”他的目光扫向为首的几个黑衣人。

邵星河点点头,三人分开行动。

然则,玉知春并未去寻蛋花。

蛋花很聪明,会量力而行,也会主动来找他。他和冯悫一道,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沿着黑衣人的包围圈,一个一个地拧他们脖子。

两人小心谨慎,没有惊动旁人。

但不知怎的,刑台上正在手刃无辜百姓的男人忽然警惕起来,叫人查看周遭。

玉知春和冯悫避了避,没叫人发现那些死了的黑衣人是他们动的手。

男人更加警惕,不再浪费时间,当即下令道:“放火,一个不留。”他道:“若有人反抗、逃跑,当即斩杀!”

不知黑衣人何时做好的准备,一声令下后,不等玉知春二人反应,周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偏偏火圈之外还有黑衣人守着,百姓们无处可逃,只能在烈火中等死。

此时,蛋花已经回到玉知春身边。牠疲惫地晃了晃蛇尾,玉知春安抚性地揉了揉牠的脑袋。

浓烈的烟雾呛得人呼吸困难,灼热的火苗烤得人皮肤裂开一般,火舌窜出半丈有余。

玉知春掩鼻咳了几声:“晏清?”

火势太旺了,他们又失了灵力,仅凭拳脚功夫根本跃不过去,只能等死。

冯悫摇头。

玉知春当即道:“我们互相刀一下?”

冯悫面色一僵。被火烧死是非常痛苦的,相比之下,被剑砍死、被拧断脖子、窒息,都算是仁慈。

可是要他对玉知春下手,他做不到。

“我有点下不了手。”玉知春紧接着叹气道。

火圈越来越近,烟雾越来越浓,已经有人受不住地昏死过去。玉知春也有点受不住,脸色被火烤得绯红。他随手捡起地上被遗落的长剑:“晏清兄,对不住了。”

冯悫眼圈发红。

玉知春转过身,背对着站在冯悫的前面。说话时,他咬咬牙,手起刀落,长剑斜斜地刺穿自己的心肺,以及身后的冯悫。

几乎是同时,两人吐出一口鲜血,又齐齐摔到地上。

蛋花钻出来,地面烫得如同火炉,牠仍是游过去,缠住了玉知春的手腕,在他的手腕上饶了好几圈。

玉知春想动又没力气,口中嗫嚅了两句,便闭上了眼睛。

冯悫在他身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呈环抱着他的姿势。他闭着眼睛,脑袋抵着玉知春的后脑勺,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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