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经历了两朝皇帝,前前后后足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是以整个皇宫尤其大。走路走上一天,都走不完。

蛋花扭着蛇身,爬行了一盏茶,险些迷路。

牠昂着小脑袋望着金碧辉煌的、高大壮阔的皇宫,细细地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才又重新出发。

又一盏茶后,他终于游到了皇帝的寝宫,看到了困在阵法里的冯悫。

国师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沉浮笔,沉浸在欢喜之中,忘乎所以。直到皇帝等不及地冷声道:“国师,可以开始了。”他一时都等不了了,龙脉必须尽快修复,他必须坐稳龙椅!

国师神色微敛,试探着念起了咒语。

沉浮笔虽有咒语,但咒语的效果是随着操控者的意念变动。或者说,操控沉浮笔不需要固定的咒语。

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沉浮笔疯狂地旋转着,笔尖的朱砂却未有丝毫流动,似乎在嘲讽国师。

国师怔愣。

他不信邪似的将咒语再念一遍,又一遍,再一遍。直到沉浮笔突然散发出强大的、朱红色的光芒!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都被沉浮笔的光芒遮掩,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连好不容易游过来的蛋花都下意识地缩着脑袋、闭上眼睛,试图躲避沉浮笔的光芒。

许久,朱红色的光渐渐消失。

国师匆忙睁眼:真龙呢?真龙在哪儿?不可能!

冯悫站在原地,困着他的阵法尽数消失,猎猎作响的衣摆慢慢变得安静。他满目从容,望着懵然、失望、不甘的国师,还有屋子里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皇帝。

沉浮笔可以随心而动,但它承认的,唯有冯家人。

“怎么回事!”皇帝沉沉道。刚才的朱红色光芒实在太刺眼了,即便他下意识的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此刻仍是没办法直接睁眼视物。而且,他的眼睛有点疼。

国师一凛,忙小声回禀:“回皇上,微臣方才试过了,沉浮笔认主,只能让冯悫修补龙脉。”

皇帝气息一滞。他才跟冯悫撕破了脸,又要他拉下脸跟冯悫道歉?

冯悫不想再多言,将沉浮笔收入手中,转身便要离宫。

国师不愿错过这次机会,料想皇帝定然也不愿,便匆忙地命令道:“站住!”

冯悫停住。

国师回头,想跟皇帝再念叨念叨,倏地,他脚腕一疼,膝盖软了下去,猛地跪在了走廊了。他尚未全部转身,身体斜斜地跪着,仿佛跪的是冯悫。

与此同时,咬完了国师的蛋花迅速钻了出来,并冲着国师嫌恶地吐了吐口水,仿佛在嫌弃国师。

冯悫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蛋花。

他既惊又喜。

几乎是瞬间,国师就失了血色。

他看到小金蛇就知道自己中了蛇毒,忙不迭点了自己的几处大穴,避免蛇毒蔓延全身。

“又怎么?”

“冯悫带了一条毒蛇进宫。”国师实话实说,这条蛇来得太是时候,也太不是时候了,他虚弱地暗示道:“毒蛇性烈,随意咬人,比刀剑更危险。”

皇帝听着他的声音愈发觉得不对。

冯悫不等他们再多反应,带着缠上他手腕的蛋花,脚步匆匆地出宫。

蛋花来了,玉知春肯定也来了。

身后,国师终于再忍不住,叫了太医。

雨枝头的树叶承不住雨水的重量,哗啦啦地往下撒,滴在玉知春的伞面,噼里啪啦。

许久,他往前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瞧见玉知春,冯悫的脚步又快了些,心里头的一丝浮躁紧跟着消散。

积水溅到他的身上,他毫无所知,满心满眼的玉知春。

深夜的凉风似乎掺了丝甜意,吹得他嘴角都翘了起来。他阔步走到玉知春面前:“久等了。”

玉知春目光扫过冯悫衣衫上的血迹,稍稍松了口气。他迎过去,与他同撑一把伞:“走到家怕是要天亮了。”

冯悫接过伞,看看天色:“嗯。”

“院子里的花越来越娇艳了。”他伸手接过蛋花,让蛋花缠上他的手腕。

冯悫:“?”

玉知春又瞥了眼他身上的血迹:“都不如你衣服上的花娇艳。”

冯悫:“……”

“哪里受伤了?”

“不严重。”

伞面不算大,两人得紧紧挨着,才能不淋雨。

玉知春与冯悫肩贴着肩的往前走,问:“皇帝又作什么妖了?”

“他想要沉浮笔。”

“嗯?”

“国师说,大周龙脉受损,可用沉浮笔修复,如此大周便能风调雨顺,皇帝也能继续守着龙椅。皇帝听了他的话,想用沉浮笔修复龙脉。”

玉知春怀疑皇帝到了更年期,他开启了嘲讽:“你们皇帝是抓阄抓出来的吗?”

冯悫失笑:“皇帝的龙椅得来不易。三十多年前,他与他的兄弟们争了十多年,才争到了龙椅。”

“看起来并不像脱颖而出的脑袋。”

冯悫笑出了声。

皇宫距离别院颇远,两人走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才回到了家。这时候已经有人家起床了。

玉知春困得眼皮子直打架。

冯悫在廊下收了伞:“睡会儿?”

听闻声音的三月出门看了看,恰好对上玉知春的目光。他瞥了瞥冯悫,还是问了一句:“还好吗?”

“嗯。”

“皇帝呢?”

邵星河和虞白薇也出来了。

“师父,我睡会儿。”玉知春打断三月道问话,摆摆手,进了屋。

一夜没睡,困是困,但不至于没精神。不过这会儿还没有天光大亮,狗皇帝又不值得他和冯悫费心思,不如睡会儿觉,补补眠。

冯悫就没回答,与玉知春一同进屋,补觉。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来。

外面还在下雨。

玉知春换了套衣裳,坐在廊下,听雨声叮咚:“已经三天了,它不累吗?”

虞白薇不习惯玉知春的思维,莫名其妙:“??”

“累就不会不停了。”三月搭话。

冯悫陪在一旁。

“我有一个直觉……”

“嗯。”

邵星河亦陪在一旁。他瞧见玉知春抓起冯悫的手拿在腿上捏来捏去,又瞧见冯悫的高兴与满足,不由盯着三月的手看。三月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腹饱满圆润,肯定特别好捏。

玉知春的话题忽然又跳了:“虞小姐,你的伤养好了吗?”

“养得七七八八了。”

“真好。”

虞白薇:“?”

“你觉得下雨累不累?”

“啊?”

“你们要让雨下来,难道不要控制着云吗?虞小姐讲讲嘛,我们收留了你三天,你给我们分析、讲解一下你们的独家技术,不过分吧。”

虞白薇:“…………”

她很少与玉知春说话,也很少与玉知春接触,她压根不知道玉知春是怎么推测到这场雨来自妖族。

三月笑了声。

玉知春又道:“你透露一下,什么时候轮到皇帝升天,省得他天天烦我家晏清。”

虞白薇:“………………”

“其实,我曾在古书中看到,千年前人间确实有真龙出现过。冯家应当知道此事。”三月提及了冯悫中午说过的龙脉与真龙一事。

蛋花盘在玉知春的脑袋上,跟玉知春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三月,而后又望着冯悫。

“确实有提过。不过,真龙与龙脉是两回事。”

“我这两日查过龙脉。”邵星河说了半句,目光落在三月的脸上,直到三月转过头来看他,他才继续说:“大周的龙脉已经毁,新龙脉应运而生,于西南方蛰伏。”

玉知春回头抓住冯悫的手,拿在手里捏揉:“多谢。”

邵星河扫了眼他的动作,又看向三月的手,心里痒痒的,也想牵一牵。他不领这声感谢:“我为了师父。”

“还是要谢的。”

“嗯。”冯悫应和。

“你们觉得,大周还有几天?”

“不足半月。”三月说罢,看向邵星河。他只学过术法,没学过五行八卦,不会看龙脉、看国运。

邵星河心尖微悸:“十日之内。”

冯悫添了一句:“皇帝昨夜不小心被沉浮笔伤到,如今目不能视,捱不久了。”

“他的好日子早该到头了!”虞白薇含着笑,眼里皆是恨:“等他到了地府,该下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都是便宜了他。”

一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不多时,外面来了人,道是冯老交冯悫回家一趟,冯悫便撑着伞走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着玉知春:“我晚上回来。”

“别啊,多陪陪爷爷。”

冯悫心暖,刚要点头,又听他笑嘻嘻地说:“我晚上有蛋花陪着睡就行。”他顿时嘴角一收,语气沉沉道:“我回来。”就是半夜了,他也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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