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前来的不是萧如行。

此时萧如行正在府中照料驸马爷。驸马爷卧病在床,公主以泪洗面,他顿时成了公主府的顶梁柱。

他焦头烂额、身心疲惫,却仍要故作精神。

别院里,来人一身铠甲,目光如鹰隼,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锋利的长剑。

正是卫穹。

他手握佩剑,打量着躺在屋檐下观雨的众人,望见玉知春和三月时愣了愣。出于战士的直觉,他更是目光犀利地扫向虞白薇,盯得虞白薇颦眉蹙额,才转移目光。他道出此行目的:“我要见冯悫。”

他久不回京,根本不识冯悫。

“卫将军,请坐。”

冯悫叫人给卫穹搬了椅子,亦放在屋檐下。

卫穹叉开腿坐下,坐姿豪放:“你是冯悫?看起来像个毛头小子,冯老竟然将冯家交给你?”

玉知春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手里安抚着稍有躁动的蛋花,笑嘻嘻驳了一句:“冯老的决定明不明智尚未可知,可卫将军领着数万兵马北上谋反,可是最劳民伤财了。”

冯悫轻笑。

“你!”卫穹未曾想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将了一军,顿时脸色如黑云压城:“不知所谓!”

“最令百姓心寒的是,卫将军造反不是为民请命,而是借百姓之名行一己之私。”玉知春又想问虞白薇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虞白薇不再搭腔,呵笑:“我怎会知?”

“你又是谁?”

“玉知春。”

卫穹心情郁结,瞧着玉知春就不高兴,便不再东拉西扯,冷哼一声后直奔主题,道:“如今皇帝昏迷不醒,朝臣欲拥立新帝。冯悫,此事你更支持谁?”

他原本要找的人是冯老,但冯老说冯悫才是冯家家主,朝堂上的事、大周的事,全凭冯悫意愿。而他要攻占京城,需得知道冯悫更支持谁。因为他的心里,也有新帝人选。

“新帝是谁,与冯家无关。”

玉知春附和地点头。

卫穹皱眉,最烦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正当他要摆脸色时,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

于是,他收敛了表情,没叫旁人看见他的不悦。

“如行。”

萧如行的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他疲惫地坐了下来,短暂地喘了口气:“知春,我爹要不行了。”

玉知春:“护身符?”

萧如行苦笑着摇头:“我来是想请你帮忙,你既然……,也是想散散心。”?

齐鸣山蹙着双眉,心疼又懊恼地握着他的手:“我若是能你帮到你就好了。”

萧如行涩笑。

他筋疲力尽,也就这会儿在冯悫的别院里能短暂地歇息一下,待会儿回府了,府中又有一堆事情等着他。

卫穹故意咳了声,摆着冷脸,道:“正好,如今新帝人选有二,一是康王嫡子,二是萧如行。冯悫,你属意谁?”

被点到名的萧如行意外地瞥了眼卫穹,而后与玉知春对了眼。随即,他在玉知春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满脸苦涩与自嘲。

冯悫沉思片刻,道:“不论在位者谁,冯家只问对错。”

依旧没能挖出冯悫的意思,卫穹一双浓眉拧成川字。他没什么耐心陪冯悫在这儿打太极,只狠狠地瞪着冯悫,连带着一句话没说的萧如行和齐鸣山都被他瞪了眼。

而后,他心怀不满地离开了别院。

卫穹走后,萧如行也站了起来:“我也该回了。晏清、知春,劳烦你们随我走一趟,看看我爹。”

“嗯。”

玉知春起身,冯悫随之起身,拿了把伞撑开。

三月懒得起来,仍旧躺着,目送众人离开。

行至院中,虞白薇忽然喊住玉知春,道:“玉公子,你说你猜到了我的亲友,可出世的妖除了我,几乎死绝了。”

玉知春伞下回过头,赞道:“几乎一词用得极好。”

虞白薇:“…………”

她无语感慨:玉知春这人实在太难缠了。

四人只撑了两把伞,两两相依,看起来彼此很亲近。走到外面的马车前,衣摆却都有了湿意。

玉知春站在马车前,道:“晏清,你与齐鸣山一起吧。”

冯悫眉心微动:“好。”

玉知春上了马车,支起了车窗,抻着脖子与萧如行道:“如行,咱们一辆车。”

萧如行的脚步一滞,转身后行。

齐鸣山抿着唇,虽然有些失意,但没说什么。

上了车,车夫驱车。

雨点打在车棚上,噼里啪啦。还有雨滴滴落的生意,滴答滴答。

“冯兄与玉兄心意相通了吗?”齐鸣山努力地寻找话题。

冯悫掀起眼皮,望着齐鸣山:“你喜欢如行?”

齐鸣山脸颊渐渐染红:“嗯。”他又愁道:“但如行心里压力似乎很大,我不敢轻易开口,怕他不肯答应我。”他好奇询问:“冯兄如何向玉兄表明心意的?”

冯悫不肯说了。

他心里清楚,他和玉知春并未挑明彼此的感情,可玉知春从不掩藏自己的情感,他也心思透亮,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感情,根本不必他表明心意。

不过,挑明只是时间问题。

一丈之外的另一辆马车里。

萧如行不再装着笑脸,疲惫地靠着车厢,闭着眼睛,掩去眼里的痛苦:“你何时知道的?”

“见他的第一面,有点怀疑。”玉知春实话实说道:“前几日我将近日的所有事情窜起来,前前后后捋了好几遍,才确定。”

“我像个傻子。”

玉知春没再嬉皮笑脸:“你呢?”

萧如行沉默,良久才涩声道:“昨日。因着晏清给的护身符,捋了几遍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想通了。”他睁开眼,痛苦褪去七八分,仍留有一二:“你们有何打算。”

玉知春盯着萧如行看了会儿,拨开他眼里的自嘲与怨恨,仍然看到了满满的爱。

是以,他半真半假道:“听晏清的。”

“你与如行相识多久?”

“二三个月。”齐鸣山想起当日初遇,笑意便从眼里流露了出来:“我一身寒酸,如行却丝毫不嫌弃,还收留了我。”

冯悫望着他:“启蒙书院的先生很闲?”

齐鸣山摇头:“我说是书院的先生,却是个闲职,每日在书院待上半日便够了。”

“那半日做什么?”

“陪着如行。”

马车摇摇晃晃。

雨点淅淅沥沥。

一盏茶后,一行人抵达公主府。

冯悫和玉知春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公主与驸马二十多年夫妻,感情甚笃。如今驸马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公主日夜忧心,哭晕过数次。

玉知春来得不巧,公主刚刚忧伤过度,被下人扶回了房里。

驸马房中便只剩下玉知春、冯悫、萧如行和齐鸣山,四人站在床前,一时皆是未动。

“最初发现异样的是我娘。每日清早都是爹早早醒来,今天早上我娘醒来后许久,爹仍是迟迟不醒,喊了也没反应,我娘才请了太医问诊,但试遍了方法,仍是不见人醒。”

萧如行简单说明驸马爷的情况。

玉知春上前看了下情况,而后退后一步,让给了冯悫。这段时间他跟着三月学了不少,但都是打架用的。

救人还得靠冯悫。

冯悫亦是一眼看出问题,同时已是双手结印,替驸马爷解咒。

“知春?”

“你爹的魂魄虽然还在身体里,但被封死了,所以才迟迟没有醒来。”玉知春解释得通俗易懂。

萧如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多谢。”

齐鸣山跟着松了口气,挪了两步,走到萧如行身边,握住他的手喜道:“如行,你可以放心了。”

只一小会儿,冯悫解咒的动作便停了下来,驸马爷虽尚未醒来,但脸色、鼻息都有所恢复。

玉知春递出一个护身符:“这与给你的那道护身符不停,放在你爹身上,能助他固魂护身,不会再轻易被人封魂。”

萧如行毫不怀疑,他接过护身符,将符箓扣在驸马爷的身上:“多谢。”

齐鸣山打量依旧在昏睡的驸马爷,有点不大放心:“萧伯伯怎么还没有醒来?”

“你萧伯伯可能不想看见你?”玉知春摆出好奇、求知的模样。

齐鸣山顿时尴尬至极,被玉知春噎得一句话都没有。萧如行打了个圆场:“麻烦你们了。”

“下回请我喝花茶吧。”玉知春轻松道。冯悫当即纠正道:“请吃饭即可。”

萧如行失笑:“好,听知春的。”

冯悫冷冰冰地盯着他,盯得他不得不求饶:“但不论喝什么花茶,都得拖家带口。”

“嘻嘻。”玉知春眉目含春,扯开了话题,与萧如行道了别:“我与晏清先回了。”

“嗯。”萧如行将二人送出去:“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玉知春没有推拒。

京城太大,别院与公主府说起来只是隔了几条街,却是坐着马车都得走两盏茶的时间。

玉知春没让萧如行送太远,与冯悫并肩离开了公主府。

“要去看看豫王和睿王吗?”

冯悫迟疑片刻,颔首。倘若延续之前的一贯作风,豫王和睿王虽说平日里犯了些错,但都是些不足道之的小错,不会有生命危险。即便也如驸马爷被封住魂魄,只要七日内将魂魄归位,就不会有事。

是以,他想去看看豫王和睿王到底是封住了魂魄还是其他。

行至门口,冯悫出于直觉,脚步一顿。

玉知春脑袋上的蛋花也瞬间昂起了脑袋,一副警惕的模样。唯有毫无所知的玉知春,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阵法。”冯悫魆地搂着玉知春,飞跃了出去。

然则,强大的阵法还是将他们猛地拽落在地,并困于其中。一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表情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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