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后院熙熙攘攘的,小厮抬着东西来来往往。

“不好意思,褚老板是在里面吗?”

“我们班主一般不会见客人的。”

“让进来吧!”

“是,班主。这位爷,这位小姐,请。”

褚裟已经脱了戏服,坐在卸妆前,自己拿着白棉布擦着脸上的妆,一下就把唇上的油彩擦到了嘴角和脸颊上。

他看了一眼镜子,停了手,里面印着正在傻愣愣看着他的万净月,开口问,“万小姐,怎么了?”

一开口就能让万净月心肝怦怦跳,她结结巴巴的说,“褚老板太美了,我,我……”

“她看呆了。”唐靖知在一旁替万净月回答,顺嘴讽刺了句,“没出息。”

“你不要唐突了褚老板。”

“没事。”褚裟继续卸妆,“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没见过戏楼的后台,就跟着她过来看看。不好意思,惊着褚老板了。”

“有人愿意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褚裟净了脸,拿着毛巾擦净水滴。

“班主,烟斗。”

“唱戏能抽烟吗?”唐靖知就是好奇的一问,惹来万净月狠狠一瞪。

“我就好这一口儿。”褚裟放好烟丝,举着烟斗,“劳驾点个火儿,唐督军。”

“好。”唐靖知掏出火柴,凑近烟斗,近的能看见褚裟精致的眉眼,鸦黑的睫毛垂着,脸庞白皙的有些像暖玉,含着翠玉烟嘴儿的唇……

火烧着了他的手,他甩开焦黑的火柴。

“麻烦督军了。”褚裟移开烟斗,轻轻吐了一口烟,“您要试试吗?”

“好。”

唐靖知接过烟斗,吸了一口,味道很淡,看来褚老板也知道得保护嗓子。

万净月感觉自己被晾在一边了,刚才还嫌她没出息,这不一样见了褚老板走不动道儿了。

“褚老板,我爷七十大寿,我想请您去唱堂会。”

“万小姐的邀约,褚某怎会不赴?”褚裟回去坐着,“到时褚某就去,万小姐等着就是。”

“那我不打扰褚老板休息了。”

“回儿见。”

唐靖知没走,身边的副官想开口提醒他。

“褚老板是北平来的?”

“是。”

“我年少的时候也在北平待了些日子。”

“我四下里走,不算北平来的,回头去了北平,那里的人说不定就问我是不是长沙来的。”

“是吗?旧政府还在的时候,我在北平还有一个小青梅,其实是个假青梅,他原本是个男孩儿,因为一个老和尚信口胡说,就装成女孩儿了。”

“这一听还有些亲切。”褚裟继续抽着烟斗,“督军,你那青梅呢?成婚了吗?”

“我那假青梅,他没活过十岁……九岁那年就死了。”

唐靖知不知道为什么跟个戏子说这事,也许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都没能忘记小山,想跟别人说说那个死在九岁的骄傲任性又心地善良的小山。

年幼的小唐翻着白眼看着自己的假青梅,眼白不多不少的刚刚能引人发笑,小孩子生气也是可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些都不能让小山有一点儿愧疚之意,他掀着外袍的衣摆,给路边的野花浇水。

“咯咯咯——”

“你给我滚开!”

“好。”小山穿好裤子,就要跑。

“回来!我要你的愧疚,你欺骗了我五年!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

“不怪我啊,我出生的时候,有个老和尚路过我们家门口,跟我祖父说,这孩子命不好,活不长,除非装成女孩子活到十八岁再恢复成男孩子的样子。”

小山摸着自己的辫子,恶劣的继续刺激真竹马,“傻子一样跟我说妹妹你真好看的不止你一个,不用伤心。”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唐靖知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别伤心了,就算我是男孩子,我们也是好友。”小山摸了摸小唐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伤心。”

“你陪我去街头给那些小乞丐送些包子好吗?他们总是一哄而上,我害怕,求你了,好不好?”

“好,好吧,不过我还没有原谅你。”

小唐见小山笑了起来,也不哭了,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是个假青梅,但是小山真的很好看。

唐靖知还没来得及原谅小山欺骗自己,就再也没见过小山。

那年是光绪二十五年,该年农历无立春,即“无春年”,7月20日,康姓官员创立保皇会。

小山的父亲萧义曾经帮助过戊戌六君子,也参与过变法,被守旧派挖出来,保皇党奉命抓捕了萧义。

萧义被判斩首示众,就在菜市口。

萧母带着小山去了,她捂着儿子的嘴把他举起来,让他看着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父亲,父亲……

“好好看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小山被举起来,看着父亲血洒断头台,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落。

家里的仆人都被母亲遣散了,大堂一片狼藉,外面阴沉沉的。

小山拿起一把刀,藏在怀里。

“小山。”

“娘亲。”

“陈伯会带你离开这里,以后你就不能是萧山了,知道吗?”

“娘亲呢?”

“小山,人活一口气,人可以死,气节不能丢。你爹没有错,错的是时代的愚昧。很快就有人来杀我们孤儿寡母了,娘只会拖累你,而且娘死了,他们才能放心。”

小山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悬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绫。

人在绝望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他什么感受都没有,好像被放进无人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陈伯驾着马车带小山走的时候,小山掀开帘子回头看。

母亲站在凳子上,正含泪对他笑,他看见母亲的口型像是在说,小山,别怕。

母亲把头放进了三尺白绫,凳子被踢翻了,白绫一下子被拉直了。

官兵进了萧家的宅子,他们四处搜查。

小山立马放下帘子,颤声吩咐,“陈伯,快点儿。”

出城以后,驾车的陈伯在路边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抱着受伤的腿痛呼。

“少爷,有人落难,我们救还是不救?”

“救,我们落了难,不代表我们没了人性。”

“那您等等,老奴去去就来。”

坐在马车上的小山听见陈伯一声痛呼,一个男人就挟持陈伯进了马车。

“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

“你别伤他,我把身上的钱财都给你。”

萧家都被抄家了,哪里还有钱?小山不经意的问了句,“我的钱也不是很多,要是你们不够分怎么办?”

“就我一个人,有什么不够分的?别废话了,快把钱都交出来。”

“少爷,别管老奴了。”

“好,我给你。”

小山的手放进怀里,掏出刀捅进男人心口,男人没反应过来就断了气。

他抓起马车里的软垫按在男人刀口处,把人放好了,“陈伯,驾车,我们得早点离开这里。”

“少爷,你,你杀人了。”

“赶紧走,去更隐蔽的地方,把他丢下去。”

一个戏班路过,吹吹打打的。

正吩咐陈伯藏尸的小山看了一眼戏班,“陈伯,跟上他们。”

“是,少爷。”

戏班被一辆马车拦住,班主走上前来,“不知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拦他们的马车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小山下了马车,对着班主说,“我家道中落,无处可去,想跟着戏班学戏。”

说完,小山对着班主跪了下去,拱手道,“求您收留。”

“戏子可是下九流,我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可吃的了这个苦?”

“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只求班主给我个机会。”

“成,我要是答应你了,你以后可别后悔。”

“这是我求您答应的,我永不后悔。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小山重重的磕在地上。

一旁的陈伯心疼的只抹眼泪,他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你叫什么名字?”

“褚裟,师傅叫我小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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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褚裟:是小胖子啊!

唐靖知:这娘皮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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