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褚裟再次被赵静芳唤去。
“你既然未死,为何不来找姨母?你以为姨母会忍心让你过这样颠沛流离供人取乐的日子吗?”
“母亲不愿连累姨母,小山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连累?她竟是这样想的……”
“我曾经去过褚家楼,你为了躲我连戏台子都不登,是为了什么?王朝早就被推翻了,曾经的人大多死了,你又为何不肯与我相认?”
“因为他们死于我手,灭门之仇无以为报,唯有送他们下黄泉。”
褚裟伸出手,他的手很美,为了保持它的娇嫩,他很少做粗活,却杀了一个又一个仇人,怎么洗都洗不净,“何况唐夫人贵为大帅夫人,而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您怎么能有我这种污点?”
“你怎么这么想?做长辈的怎么会嫌你怨你?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受苦。做个名动十里洋场的角儿,你付出了多少代价,又受了多少罪,姨母没看到不代表想象不到。”
赵静芳内心深处是个坚强的人,她虽然伤心,可她依旧平静的劝着,正如当年她平静的让人弄死了她的大嫂,“我让小知选了兵,回头放在褚家楼,省的有人找你麻烦,给你委屈。我跟大帅说,我认你为干儿子,以后你依旧是少爷,不是什么下九流!”
“麻烦姨母了,不过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小山这个身份就埋进十九年前的灭门里,而今活着的只是一个小戏子褚裟而已。”
“不要再拒绝了,有姨母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不然我以后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阿兰?”
“有一封信母亲说不要给你,让我留着,可上面分明写了静芳亲启,我想这上面的内容一定是母亲想和姨母说又不敢说的。”褚裟掏出信,这是母亲带他去观刑之前交给他的,她希望他依靠着仇恨活下去,哪怕是跪着生。
赵静芳打开信,看着看着,手就抖得不行了。
静芳:
我明知你是那样的爱我,可我还是离开了你。我是不能,也不愿意接受你受我的牵连,我请求你原谅我的决绝。
这一世我做了夫君的人,我把对你的心藏进了未出阁的那一千个日日夜夜里。下一世,你若为男子,我便为女子,你若为女子,我便为男子,我再不要和你同为女子了。
待你百年,黄泉路上有我等你,恳求你多看看,带着我一起。
友
阿兰敬上
在天‘朝上流社会中,女子通常以精神恋为主发生同□□恋的情况,如小姐与婢女之间、贵族女子朋友之间等。一般相互喜欢的两个女子为表心意,通常会结拜金兰姐妹,这两个女子就被称为“契若金兰”也称“手帕之交”。
“小山,你知道吗?阿兰与我都是下嫁,她是真的对萧义动了情,而我是为了她嫁给萧义的好友做填房。
哪怕他待我极好,可我不爱他,他便是收再多女人进后院,我也不在意。但若是萧义碰你母亲一根手指,我都恨不能,恨不能拿刀剁了他!”
赵静芳顾不上自己失态,她唯有面对阿芳,才会真真切切的抛下面具,“我太苦了,不能哭,还要笑,还要看着他们恩爱笑。”
“姨母,母亲是在意你的,到死她念着的其实是你。”
褚裟恍然如梦初醒,他看见母亲上吊前对着前方说了什么,不是小山别怕,是静芳别哭。
“姨母,她说静芳,别哭。”
“原来她最爱的终究还是我,可我却以为她负了我的情……
我俩倾心一世,到头来还不是阴阳两隔一场空啊!情何以堪呐!”
赵静芳捂住脸痛哭出来,她憋了十九年了,她要把这些年所有的苦所有的怨哭出来,这些年她怨恨唐元绍,怨恨自己,怨恨曾经的王朝,可她最怨恨的是阿兰。
其实,只要阿兰一句话,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阿兰若不离,她就是拼死也要带她走。
褚裟看着眼前的唐靖知,脑子里回荡的是赵静芳说的话。
“你和小知好好的,千万不要同我和阿兰一样错过了一世。”
“这,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小知看你的眼神,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我们曾经那样。
姨母累了,想休息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赵静芳孤独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黑白相片,开口跟快要出房间的褚裟嘱咐了几句,“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小知和小兰是一样的笨蛋,你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心,不要重复我们曾经的错误。姨母祝你们白头到老,相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