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信仰便是罪。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远方的西伯利亚冰层还未消融,破碎的高原面如同镜中的雪花,与雪地融为一体的毡帽落了不少冰花,俄罗斯人正在劳作着。

而横滨此刻是初夏,热风吹拂,暑气弥漫,费奥多尔望着头上微热的太阳,有些不适地捂了捂眼睛。

苍白的脸色,像是画布上落下的白霜,皮肤的肌理因为久不见光而亮得发白,眼睛是打磨上好的水晶,酒红而醉人。

费奥多尔走得不快不慢,他是只身一人来到横滨,雪白的厚大褂,不合时令的毡帽和靴子本该让他受到了不少横滨人的关注。或许是郊外的缘故,街上的人并没有怎么察觉,他就悄然拐进了一幢不引人入胜的教堂。

教堂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但因为地处偏僻和战火的摧残,有价值的物什已经没有存在的痕迹了。

双层彩色玻璃落了大量灰尘,皲裂的纹路自四角延伸,紫藤花和绿萝藤于墙身缠绕,枯败又潮湿。

“哦——,主的旨意已经降临于世间,所庇护的生灵啊,回应祂的期许吧!净化世间的罪恶,回归主的怀抱……”

一个白袍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远方的异客来到世间,神父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不住地颤抖,悲悯与无情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他感到了终生所信仰的神灵降临了。

费奥多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直地越过那个年迈的神父,走进了教堂。

神父的眼里满含热泪,他完成了某种崇高的,伟大的使命,他的生命因而重焕新生,他也因此忘记了自己身上沉重的枷锁,他的罪孽,以及,他苟活于世上的肮脏的灵魂。

……他可以安心地投入主的怀抱了。

神父佝偻着离开这个地方,他早就寻好了结束一切的地方,他的目光是孩童的恋慕,一直一直,直达那个不曾看过他一眼的“神”。

重物自高处落进山与山之间的沟壑,神父的灵魂已然脱离了他的□□。

山谷的风从来就没有停过……

*

费奥多尔从不自诩为“神”,他甚至觉得那些将他神化的人类十分可笑,神从来就不缺信徒,而费奥多尔从来不缺向他诉说罪孽,然后为了赎罪的信徒。

他的确信奉宗教,但他又并非信奉宗教的本身,他已然自成一派信仰,这种信仰既让他超脱于世,又让他深陷泥沼……

老鼠在阴暗的角落里窸窸窣窣,费奥多尔打开神父给他准备好的各种情报资料,一件件地翻阅起来。常年待在温度极低的俄罗斯,霜雪仿佛浸入他的皮骨,那双手细而长,日光扫到他参差不齐的指甲上。

此时,他正看着一个名字出神,这份档案是前不久才整理出来的,很薄,上面写着“太宰治”,后面又做了一个奇怪的老鼠标记。

“!!……”

费奥多尔的眼睛闪烁了几下,无意识地思考起来,轻轻啃咬起自己的指甲来。

另一份“太宰治”的资料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履历很丰厚。他是费奥多尔的老熟人了,他来横滨本该重点关注这个老熟人的,但是此刻他被更大的冲动吸引了——

模糊的照片上,「太宰治」的腿上有一本书,那本书看起来很普通,是「太宰治」同乱步一起破案的那一天,乱步抽出来的那本推理小说。

电车上,窗外的风吹起「太宰治」肩上的披风,他的黑发被撩了起来,皮肤看起来近乎透明,全身都是冷色调的,初夏却依旧穿着灰黑色的大衣,「太宰治」是从冬季或是极为寒冷的地方来的。

费奥多尔颇有些愉悦地带起一点嘴角,因为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太宰治」同他一样,是个俄罗斯人。

沙色的风衣只露出了一角,乱步的零食被太宰放在一旁,那个「太宰治」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那个人,照片上并没有拍出来,费奥多尔知道那是武装侦探社的乱步。

乱步似乎说了什么,「太宰治」轻轻地笑了起来,费奥多尔只觉得这笑有点扎眼,不该出现在「太宰治」的脸上。

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烦恼,他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就将这笑容收进记忆的匣子里了。

*

费奥多尔看着眼前的「太宰治」,这次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只不过他是以别的东西为媒介,以他人之眼与「太宰治」交流。

「太宰治」看上去并不意外,于是费奥多尔先给他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我是这个世界的费奥多尔。”

「太宰治」并没怎么理睬他,反问一句:“不想拉小提琴吗?”

“并不,治君,小提琴表演已经结束了。”

“是吗……”

“那么治君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费奥多尔笑着看向太宰蒙起来的那双眼睛。

“安魂曲。”

费奥多尔陷入古怪的沉默中,笑着说:“我可不会做弥撒……”

“罪与罚吗……”

“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太宰治」的眼睛无声笑了起来,“你会是最后一个。”

“我的荣幸。”

费奥多尔没有问「太宰治」为什么选择他,他只是看着「太宰治」远去的背影,愉悦地笑起来。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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