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哥,我娘!阿诚哥我娘怎么办啊!”杨槐泪如雨下焦急的扯着季诚。
季诚道:“别慌,我这就去套车,你收拾收拾咱们进城。”
他回家跟林悠打了声招呼,马不停蹄的就拉着杨槐娘俩往城里去,这个时辰城门肯定是关着的,他拿出郭大帅的拜帖,守城的将领没有二话直接派了几个人护送着他们到了合济堂。
这郭大帅的拜帖就是比某王爷的好使多了。
深更半夜的把徐掌柜叫醒,季诚还没来得及致歉,徐掌柜已经捏着牛车上昏迷的杨阿婆开始把脉。杨槐和季诚都紧盯着徐掌柜那沟壑纵横的脸。
过了好一会,徐掌柜语气沉重地道:“还有一两天了。”
闻言,杨槐直接跌坐到了地上。自己缓了一会后,站起来给徐掌柜磕头道:“徐爷爷,你诊错了是不是,我娘、我娘还能好的,之前她都站起来,还能给我做饭呢。”
杨槐扒着徐掌柜裤腿,浑身直哆嗦:“我娘,我娘她还没看我娶媳妇呢,她说要抱孙子的,她不会死的是不是。”
“徐掌柜,我有钱,我有钱给娘医病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说着杨槐就开始咚咚作响的开始磕头。
“杨槐,”季诚看不下去了,托抱着他起来。
可这会杨槐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的拉着徐掌柜,拽都拽不开。
医者医百病,却阻止不了生死,徐掌柜摇了摇头,对季诚道:“把人拉倒后院吧,明早差不多能醒,好好看着这娃娃。”
当初季诚和他撒谎说和杨槐是亲哥俩,虽然是假的,但这会杨槐能指望的大人也就季诚一个了。
他生拉硬拽的把杨槐整到后院,再把杨阿婆安顿到床上,感觉过了没有多久天就亮了。
杨槐两只眼睛连哭带熬,眼白通红的盯着他娘,这时候不论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
不多时杨阿婆醒了过来,枯黄褶皱的手摸着杨槐的头发:“杨槐啊。”那声音轻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娘!娘、我在,我在,”杨槐覆上那只抚摸他头顶的手道。
“这是哪儿啊,娘想回家,”杨阿婆眼珠浑浊,只看着他还在世的儿子道:“带娘回家吧。”
“嗯嗯!回家咱们回家!”杨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
杨阿婆躺到了自己家的床上,对自己儿子道:“杨槐,我想喝一碗白面疙瘩汤,你让阿诚夫郎给我做一碗。”
话是对着杨槐说的,可视线确是盯着季诚,待杨槐出去后,他做到床边轻声道:“杨阿婆,是有嘱托要告诉我吗?”
“阿诚,阿诚,杨槐还小,我们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杨阿婆的眼睛里好像闪着最后的光,把唯一的儿子托付到了他的身上。
“你已经是秀才老爷了,以后还会是举人老爷,还能...”杨阿婆剧烈的咳嗽,胸腔的震动好像整个肺都突出血肉一样,“阿婆求你,求你照料一下杨槐,让他给你家当牛做马就行。”
“可千万不要让杨槐,像他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季诚心头一紧,人世间的血脉亲情,如丝如缕,这老妇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回不来了。
“阿婆,放心从前我对杨槐什么样,以后也是什么,以后他的前程嫁娶我都会看着的,万不能让他叫坏人诓了去,”这时候,他也只能了人牵挂。
人的一生如大梦一场,或如草芥或如蚊蝇。
漫漫长路,把握好己心就不会走错路。
更何况杨槐这孩子沉稳有胆魄,长大了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
一碗白面疙瘩汤杨阿婆只喝了一口不到,便再也咽不下去了,下身也开始排泄。人□□裸的来,走的时候也要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回这世间。
杨阿婆一口气吊着熬到了子时,一辈子的心血只剩了下了薄薄一层,这薄薄一层看着自己的儿子,汇成了一点,积蓄了所有的力量,拽着杨槐道:“杨槐!杨槐!我的儿子...把娘埋在你爹身边,以后就能日日看着他们了。”
“以后就能日日看着他们了。”
呼出了最后一口阳间气,杨阿婆垂下了毫无生机的手臂。
季诚牢牢捂着林悠眼睛,不让他看这天人永隔的残酷一幕。
杨阿婆死的不算突然,毕竟病了这么多年。可她去年明明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却又因为太过悲痛生生的切断了自己的生机。
直到把杨阿婆安葬了,他们也没人提起,杨阿婆临去的时候说,‘日日能看着他们,’这里面有没有杨勇。
谁也不知道,这个走个路都要柱个拐棍喘三喘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去的坟茔。
有娘在就算飘落人间也尚有归处。
季诚陪着杨槐在家过了头七,他家再没有别的人了。他不放心把杨槐一个人留在村里,就带着他一起去了京城。
从豫州进京需要走上三天的管道,在走三天水路,两天陆路,一共不到十天的路程才能到。光是这三天的管道,颠簸的马车就晃的季诚吐得肝肠寸断,到了水路吐的人就换成了林悠。
等他们终于熬到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管道上,季诚看着脸颊上都没肉的林悠,实在是后悔出来这一趟,他对张勋道:“张大哥,还有多久能到。”你没看见我夫郎都瘦了么。
从船上下来他都快问了八百遍了,问的张勋脑壳都疼了,他无奈道:“要是骑快马,从豫州城五天就能到京城,眼下还得要有三天的路程。”
谁让你非要把媳妇也带上,这会知道心疼了。该!
他这一个时辰能问两次的频率给林悠都弄的不好意思了,他拿着水袋喂了季诚一口道:“诚哥,你喝点水压压,杨槐再给你诚哥拿个酸果子。”
杨槐用极其看不上的眼神瞅着季诚,这人一会摸摸夫郎脸蛋说瘦了,一会说以后不让你遭这罪了,可明明吐的最多的还是他自己。
张大哥都让他出去骑马了,他非粘在车里,非得粘在人家哥儿身上不可。
四月份的管道上杨柳抽芽,野桃花开的满山。林悠摇着季诚的袖子惊喜道:“诚哥!你看,好漂亮啊!”
“是挺好看的,”桃花衬人面,是挺好看的。
这春日景色还没欣赏的够本,就被一声大喊打断:“马车里的人,交出钱财否者就把命留下!”
季诚:......
张勋:......
林悠被这一嗓子吓的一抖,手里的水袋险些没撒到了车里,杨槐更是紧张的想探出头去看,季诚一把摁住他的脑袋:“老实坐着,看好你嫂子。”
他不出车厢还好,一出车厢看着眼前的一幕,差不点笑出声。他还以为遇到了电视里演的土匪劫道呢,结果就是十几个扛着锄头、镰刀的山民,更有甚者手里还拎着根扁担。
领头的汉子三十岁上下,面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是不那个被抢不从的揍的。
和他一样张勋也被弄的哭笑不得,这都是平头老百姓,他一个当兵还能怕他们不成。
“几位大哥,我们也和各位一样都是普通的农家人,盘缠只将将够花用,”季诚施礼道:“还请各位大哥,给小弟行个方便。”
“大...大哥,这人说他也是种地的,”一个比领头的年级稍轻些的男人道:“咱们放他们走吧,他车里还有家眷咱别吓着人家。”
上午他们就打劫了一户人家,一粒米没抢到不说,还挨了好顿揍,连拉货的驴子都踹了他一脚。他看那个骑大马的大胡子长的就吓人,这样的人能让他们占便宜吗?
再不弄来点吃的,全村的老小都要饿死了,领头大汗没搭理他继续凶狠道:“少废话,让你拿钱,你就赶紧把值钱的都掏出来。”
这汉子还挺犟见沟通无效,季诚干巴巴道:“没有。”
那劫道的经验也不专业,没啥经验,看他这样回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气氛诡异的尴尬着。还是身后一个机灵的小子,忍不住磕巴道:“没有也得拿钱,拿...拿一两就行。”
张勋:......
季诚:......
这还能自动降价,还真是惊喜。
领头汉子回头照着那孩子就呼了一把,转头有些恼羞地道:“赶紧拿钱,要不我们就动手了!”
“动手吧,”季诚跳下马车。
一群山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茫然的看向领头的,那领头的汉子咬牙道:“上!打他!”
打他!咋听着这么耳熟呢!
......
片刻后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山民便挨了第二顿揍,鼻青脸肿的围成一圈,季诚招呼车上的杨槐把车厢里的板凳拿下来,他撩袍落座颇有一番官家老爷的架势。
而一旁的张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劫匪,这会哭天抹泪的比黄花菜还委屈。他们就是附近山庄的村民,去年七月太子党圈地,把他们全村的地连带着马上要收割的庄稼全都圈了去。
这去岁太子被废,原指望着抢走的地能换回来,可是左等右等,连县太爷都换了三,他们的地还是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