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海晴示意身后宫人噤声,拉着区云渺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转过一个弯,交错的花藤后隐约露出四五人影,呈对峙之势。区云渺与海晴在墙角停住,确认不会暴露所在后,伸手拂开眼前枝蔓,看清不远处的情形——
面对着她们、满脸羞愤之色的少女,正式不久前区云渺还与海晴提起的严雅宁。
冠英侯乃新贵武将、正帝忠臣,严家女眷自然在婉贵妃相邀之列,加上严雅宁对晁磊的一腔痴恋,今日之宴她若不出现,区云渺才会觉得奇怪。
此刻,这个论骄纵在全京城都数一数二的武侯贵女,却形容狼狈,让区云渺想起在文昌庙外那一幕。
但这是在随便走几步都可能撞上贵人的皇宫大内,没有不识抬举的纨绔子,只有比严雅宁更能仗势欺人的天家血脉。
“那是五皇妹?”海晴辨认了一番,压低声音对区云渺道,“她怎么会在此,又为何与严家小姐起了争执?”
五公主晁思玢与晁磊龙凤双生,面容极似贵妃,在众公主中最为受宠。
论对昭和宫一众人的脾性行事,区云渺可比海晴熟悉多了,联想方才所闻几句,一下就将事情前后猜了个七七八八,轻声回道:“我猜五公主大概从旁人那听了几句四皇子与严小姐的传闻,对严小姐有些误会。”
看晁思玢的气势,恐怕还不仅仅是误会,而是对严雅宁可能成为她未来嫂子十分不满。
想来两个月前那两出英雄救美后,晁磊与严雅宁又有了别的交集。
“那位姑娘又是哪家的?”海晴指向晁思玢身边的另一道背影,“看衣服可不是宫女。”
区云渺视线移转,瞧见那身熟悉的粉色衣裙,轻哼一声,“可巧了,那人晴姐姐你也见过的,就是我那庶姐浈姑娘。”
大夫人带着连氏与两位庶女去了昭和宫,以区淑浈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做派,定是在婉贵妃与晁思玢面前好言相捧,做小伏低,得以短暂地当上晁思玢的跟班。
还是做坏事的跟班。
牵扯到昭和宫皇子公主与两家臣女,双方性子都不是软和退让的,一个冲动说不准会闹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海晴不能视若未见绕道而走。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她们从这条路经过,到时查起来脱不了干系。
但就这么出去插手,晁思玢那边人多,不一定会听她的,其中还牵扯到区云渺姐妹,那位庶女看着并不安分。
海晴思忖片刻,招来身后一名宫人,低声吩咐她去寻人,又对区云渺低声道:“且再看看,若她们口头相争几句便散了,你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区云渺点头。
另一边,已完全成了一面倒的架势。
严雅宁不是蠢人,她心中既存着嫁给晁磊的心思,就不能把晁思玢这个未来小姑子给得罪死了,按捺着心底的火气和委屈,蹲身行礼道:“我不知公主殿下是何意,只是误入此处不慎冲撞贵人,臣女给公主殿下赔罪,还望殿下高抬贵手,臣女母亲还在前头等着呢,若久等不见,怕还是会惊动叨扰贵妃娘娘。”
“误入?不慎?”区云渺看不见晁思玢脸上的表情,但能通过她不屑的口吻想象她此刻的神色,“我不过让人拿了四哥一个早就丢了的荷包,就让你这般着急,特意避开人群来此,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打我四哥的主意?”
“四殿下龙章凤姿,温柔体贴,在宫外数次搭救臣女于危难之中,臣女与家人万般感激,至于心生倾慕,也是常理。”
严雅宁这会儿再撇清与晁磊关系也无用,况且她一点也不想遮掩自己的想法,只努力试图劝说晁思玢,“殿下的婚姻大事,自有陛下和娘娘做主,且娘娘慈和仁爱,婉贵妃与四殿下还没说什么呢,五公主又是借四殿下名头将臣女哄骗出来,堵在此处,是否过了些?若四殿下与贵妃娘娘知晓,恐怕也不会高兴。”
区云渺听严雅宁说完,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要糟”。
严雅宁自认为心平气,又占着八分道理,总能劝得对方退一步,却不知听在晁思玢耳中,就变成了“你哥会站在我这边,你一个丫头片子就别掺和了,掺和也没用”。
晁思玢立刻指使着宫人围过来,堵住严雅宁的去路,“你少自作多情了,母妃才不会为你责怪我,她今日已召见了十余位夫人贵女,独独推了你家,这什么意思,你懂吧?”
她的话提醒了严雅宁,想到今日入宫的种种冷遇,心里不安,喃喃自语道:“不会的,殿下不会骗我的!”
“好哇,你还提皇兄!”晁思玢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伸手指着她,“掌她的嘴!本宫倒要看看,若她花了这张脸,还怎么勾引皇兄。”
宫人们起初有些犹豫,在晁思玢的怒斥中还是将严雅宁围了起来。
严雅宁听过晁磊提过这个妹妹脾气有些不好,却没想到她真如此任性妄为,只能匆忙躲闪,奈何敌众我寡,不一会儿就被摁住了胳膊,见真有嬷嬷上前作势扬手,一边挣扎一边高声道:“公主殿下,我父亲可是陛下亲封的冠英侯!”
“侯爷又怎么样?早个几年也就是父皇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而已,严家那点底子又值当什么?”晁思玢嗤笑道,扯过身边一直安安静静的跟班区淑浈,“别说你严家,连区家、海家都得巴结着我母妃,那可是几朝老臣,不是你们这种泥腿子可比的。”
突然被提及自家,区云渺和海晴齐齐揪下几片叶子,转头对视一眼。
“我那叔叔……哎,”海晴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在还有祖母和皇祖母坐镇,暂时不会叫他们给东宫添麻烦。”
区云渺同样道:“我那庶姐就只有点小聪明,翻不起风浪,回头我与祖母与伯母提提,多加管束便是。”
那边严雅宁听晁思玢提及“区”这个姓氏,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区淑浈,眼里带着防备与敌意,“区府?你就是区家二房那位,外家是开国公府的姑娘?”
再次被无辜波及的区云渺:“……”
她回京来外出不多,两次碰上严雅宁都是单方注意,严雅宁不认得她正常,但她怎么会一脸看情敌的样子?
区淑浈并未否认,只是抿嘴笑道:“我正是区府二房之女,见过严小姐。”
晁思玢十分满意她的配合,接着道:“可不,我母妃最喜欢区家姐姐了,不然怎会叫我陪她出来散心?”
“你若跪下磕个头,保证不再纠缠四皇兄,本宫今日就放你一马。”晁思玢“亲亲密密”地挽着区淑浈,冲严雅宁命令道。
严雅宁仍被嬷嬷按着,高高地昂着头,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啐了一口,“都说我骄纵,哪敢跟五公主相比,也不知殿下那样温柔的人怎会与你同胞双生,说不准就是你这般霸道,才占了殿下头十年的灵光。”
她又看向区淑浈,不屑道:“殿下都与我说了,贵妃娘娘看重的不过是你的家世,他可不会喜欢你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他与我才是情投意合。”
“我父虽起于微寒,也是凭着十余年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有舍身救驾之功,堂堂正正得封侯位,就不知道五公主的舅舅林大人,有什么真功实绩了。”
“你,你放肆!”母家被暗讽靠裙带关系上位,晁思玢怒气上涌,几乎已是在尖叫,“你敢非议我母妃与舅舅,你找死!!”
“五公主若有胆就打死臣女吧,别连累娘娘与四殿下受罚就好!”
两个未及笄的女孩儿针尖对麦芒,场面已完全失控,区淑浈壮着胆去拉晁思玢衣袖,被她一把甩开,跌倒在地。
晁思玢带来的宫人这会儿不敢贸然动作,齐齐跪下高呼“公主息怒”,让严雅宁重获自由。
严雅宁直起身子,不再压抑自己,用属于获胜者的骄傲目光挑衅地看向晁思玢,让后者着急地跳脚,“你们都起来!给本宫抓住她,掌嘴,杖责,打死打残了都算本宫的!”
宫人们只深深叩头,不敢妄动。
方才小小教训一下还好说,真下了重手,严雅宁会不会死不知道,她们回头肯定活不了。
“都是一群死人呐!”
晁思玢使唤不动宫人,心中怒极,忍不了严雅宁那副得意的样子,趁她不备,一个大步冲过去,双手狠狠用力,当即将她推得一屁股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她正要嘲笑几句,冷不丁身子一歪,却是严雅宁直接伸长了腿,脚尖勾住晁思玢的脚踝,往回一带,自己顺势往边上一滚,让晁思玢扑了个空,双手摁在砂砾粗糙的地面上。
晁思玢又是一阵尖叫,顾不得手心剧痛,拉住严雅宁的裙摆,叫刚起了一半身的她又朝另一边摔去。
只眨眼的工夫,一个公主和一个朝臣贵女,如同市井妇人那般滚作一团,你拽我头发我扯你衣领,叫旁观的宫人和角落里的海晴区云渺惊得一时忘了动作。
“都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海晴回过神,忙带着区云渺现身,一边大声喝道。
“别打了,快停下——!”同时,另一个方向,晁磊大喊着狂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