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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区云渺竟想到多年前初见时,也如此刻一般,他趴在墙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双眸粲然如星。
阿宋轻快的声音将区云渺从回忆中拉出了来,“姐姐你让开些,我下来了!”
他轻巧地落地,只衣摆稍扬,没发出一点声响。
如此熟练,也不知仗着自己的身手,这般翻墙上屋做了多少回。
阿宋还没站稳,冷不防身子一歪,被区云渺连扯带拽地退回到墙角隐蔽处。
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到这边,区云渺盯着他沉了脸。
阿宋身上穿着宫中侍卫服,他小区云渺三岁,虽已长得比她高,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未满十二的小少年,但比起成年男子仍显得瘦小一圈。
统配的箭袖衫略显松垮地挂在身上,像是不知从哪儿偷来的,更衬得他面容稚嫩,神色天真。
区云渺难看的表情让阿宋也不敢笑了。
她冷声问他道:“你为何在此?”
不等阿宋回答,区云渺又接着有些气急败坏地训他,“你怎么敢在宫中如此行事,不要命了吗?!那可是五公主,真把她折腾出了事,四皇子是她同胞兄长,可不会护着你这个外人!”
阿宋低头认骂,在听区云渺提及晁思玢时,嘟囔了一句,“可是她在欺负姐姐你。”
“她不过说我几句,又不会掉根头发。”区云渺揉了揉额角,“我眼下只是个臣女,忍她一时也就罢了。”
比起上辈子因为姑嫂关系跟晁思玢“缠缠绵绵”甩脱不离,今日这点场面跟挠痒痒差不多。
倒是阿宋这一出,让区云渺惊掉了一魂一魄。
“宫中不是外头庄子,任你翻来跳去的,若被那些侍卫瞧见,直接便将你当作刺客围剿射杀了!”
光是稍加设想这种可能性,区云渺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阿宋不忍见她为自己担心,忙保证道,“我是……我是宫里功夫最厉害的了,没人捉得着我。”
“那也不能这么乱来。”区云渺见他五官拧成一团麻花,好好的漂亮少年变成了个苦瓜团子,一副乖乖听话任她处置的模样,再度无奈叹气。
“你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
“姐姐被那个坏宫女骗过来的时候。”
“就一直这么藏着跟着?”
“本来是想跟姐姐说话,然后又看到坏公主了。”
说到晁思玢,阿宋也皱着眉板着脸,“她很凶的,姐姐你以后看到她就躲远些,不要再傻傻的被人骗了。”
这小子,竟反过来说教她。
区云渺哭笑不得,“我心里有数,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真吃亏了?”
“姐姐自然是最厉害的,”阿宋点头附和,又道,“我如今功夫好,以后也能好好保护姐姐。”
“以后?你还想有下次?真真是活腻歪了不成?”区云渺一半气一半笑,手痒得紧,还是忍不住弹了下他的额头,“你要么乖乖呆在四皇子身边别乱跑,要么辞了这劳什子跟班侍卫的差事出宫去,在外头姐姐有钱有权,尽可罩着你成家立业。”
“我,这,那……”阿宋支支吾吾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突然他瞧见了什么,指着区云渺的身后道,“啊,那是宁寿宫的陈嬷嬷!她是不是过来找姐姐你的?!”
区云渺回头,果真看见陈嬷嬷带着几个宫女四处张望。
阿宋轻轻推了区云渺一把,让她出现在陈嬷嬷的视线中,后者双眼一亮,立刻向她小跑过来。
“姐姐快去宁寿宫吧,我先走了!”
阿宋说完,也不等区云渺与他告别,身子一猫一蹿,再次翻过墙头,没了踪影,只留下区云渺望着那一片跳跃的衣角出神。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
“区姑娘,可叫老奴找着你了。”陈嬷嬷小跑着过来,一停下就急声问道,“怎地就姑娘一人?那假冒东宫之名的宫女呢?方才路上还听闻姑娘是跟五公主一道,公主呢?”
“嬷嬷喘口气,我无事。”区云渺简单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无事便好,都怪老奴看走眼了,太子妃与海老夫人一刻钟前到宁寿宫,说并未派人接姑娘说话,太后娘娘立刻派了好几路人出来寻姑娘。”陈嬷嬷拍着胸口,又向她请罪,“若姑娘有什么好歹,老奴万死难辞。”
“我这就随嬷嬷回宁寿宫,免得太后娘娘与外祖母担心。”
陈嬷嬷先叫个小宫女跑回去报信,自己带着区云渺稍慢一步。
路上,区云渺与陈嬷嬷谈起阿宋。
“陈嬷嬷,先头我被公主刁难,有个姓宋的小侍卫替我解了围,那小侍卫是我童年旧识,又是海老夫人的远房子侄,生性纯善天真,如今跟在四皇子身边,若嬷嬷见了她,还请多加看顾提点。”
区云渺又大致描述了一下阿宋的外貌特征。
陈嬷嬷一脸认真地听着,脑海里转过一个又一个人影,却是一个也对不上。
但见区云渺说得信誓旦旦,只能想着之后再留心打探。
视线里刚瞧见宁寿宫的影子,区云渺就看见外祖母云老夫人等在宫门口,见了她后大步赶来。
云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一切都好,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渺姐儿受委屈了,”云老夫人压低声音道,“今日太后千秋,且先忍忍,你祖父舅舅们总能给你讨回来。”
区云渺反握住云老夫人的手,摇摇头,不欲在此多言,“还是先进去给姨姥姥请安祝寿。”
进了宁寿宫主殿,与上次一般,殿内只有海太后、海老夫人、海晴并各自的心腹下人,区云渺还没正式见礼,先被海太后拉进怀里叫了一通“心肝肉”。
海晴站在一边,亦是满脸关心,还有几分愧色。
毕竟那宫女是东宫的人,借的又是她的名头。
区云渺与宫女嬷嬷们又是劝慰又是保证,海太后仍然握着她的手不放,问道:“前头那人没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宁寿宫里也没旁人,你尽管说,不必避讳哪个。”
“是五公主。”
区云渺这次说得详细多了,包括那宫女被发现后的反应,晁思玢带了人堵她,一会儿说想与她相识相交,一会儿又翻脸呵斥,争吵起因是与她话都没说过三句的四皇子晁磊。
听她完整地说了,在场几位颇有些后怕。
还好是公主,若是皇子或是旁的别有用心之人呢?
“我一个早就定了亲的人,哪敢攀附天家贵胄呢,”此刻在海太后与两位老夫人面前,区云渺作出一副委屈受惊的模样,眼角泛红,“要是叫旁人知道,还不知会怎么议论区府和开国公府的家教。”
海太后立刻拍了桌子,“有本宫在,看谁敢乱嚼舌头!”
云老夫人反倒出言相劝道:“五公主年幼天真,许是只想和渺姐儿说几句体己话,不慎言过了。”
“婉贵妃看着还算安分,但有能耐让皇帝宠她那么多年,哪能是个简单的,”海太后双眼微眯,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指套,“那几个孩子,也只有老四是真的良善孝顺,余下三个,见了本宫也只是面上恭敬。”
今日之事也是给海太后和海晴提了个醒,昭和宫的心越来越大了。
或许晁磊自己是个不慕权柄的奇葩,但婉贵妃呢?晁思玢姐妹和六皇子晁垚呢?
海太后与海晴交换了几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区云渺心下亦是盘算不停,皇宫如今不是她的主场,哪怕仗着开国公府的势,在宫外她可娇纵行事,进了宫却更需谨小慎微,免得给正帝和旁人捉了把柄拖累外祖家。
今日之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待她嫁了沈睿,出嫁从夫,三年五载内应升不到得时常进宫朝见的品级,或是谋个外放,避过那几年皇位之争。
虽说暂时避其锋芒稍显憋屈,但她前生已尝过万人之上的权柄,不想再走一趟老路,这么点小女孩儿不伤筋动骨的针对,她并不放在心上。
总是要有所取舍的。
海晴见区云渺垂着头沉默,上前两步拉住她,“今日是我的不是,姐姐向你赔罪。”
她又对海太后与两位老夫人道:“皇祖母您看渺妹妹受了惊,不如我带她到偏殿歇歇,饮碗安神汤,不要误了晚间宴上面圣。”
“晴儿说的是,”海太后拍了拍区云渺的手,“渺姐儿你去躺一躺,定定神,万事有本宫和你外祖母,安心等着皇帝给你恩封爵位便是。”
“我陪着妹妹,也与她说些千秋宴上的安排。”海晴接着道。
海太后允了,云老夫人也心疼外孙女,叫她们自去歇息。
这次不用人带,姐妹俩熟门熟路地进了宁寿宫偏殿。
遣退了下人,海晴什么也不说,先对区云渺动起手来,双手快速在她的腰腹、四肢轻触,惹得区云渺连声叫痒,猫着身子躲避,“太子妃娘娘这是干什么?”
“你站好别动!”海晴摁住她的肩膀,“让我看看,有没有被晁思玢给伤到了。”
原来是为这,区云渺“哦”了一声,乖乖站定,想来海晴检查完必会回禀海太后和云老夫人,正好省得叫长辈们再担心。
区云渺一边任她动作,一边问:“方才我仿佛看到你对我使眼色?是我眼花了么?”
海晴一直注意着区云渺的表情,看她神色无异,确实没在晁思玢那吃什么大亏,先是放了一半心,听她问起后,蹙起眉头,犹豫半晌,还是对她道:“确有一事。”
“可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区云渺好奇地问。
“我这太子妃做得实在无用,”海晴长长地叹了一声,拉着区云渺坐下,面带愁容,“此前还说什么要报答妹妹对祖母的相救之恩,却不想报恩还没影,又欠了妹妹一个天大的人情。”
区云渺打了个激灵,立刻联想到了某件事。
果不其然,见海晴虚摁着自己的小腹,低声道:“那观音……若不是渺妹妹提起,我怕是要着了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