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执叶暗叫一声坏了,脚下运气循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那人显然慌乱无措,逃跑的路线歪七扭八,轻而易举就被他拦住去路,他脸上满是焦急:“叶矜,别跑了!”
不远处那抹白色的身影倏然顿住,娇小孤单。叶矜仓皇回头,腿一软跌跪下去,哀求道:“执叶公子,我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叶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起来!”女子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脸色极差,突然她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叶矜猛地瞪大眼睛捂着小腹,眼底泛起无边的绝望,执叶顾不了那么多,将她抱起来运起轻功朝南安王府赶去。
苓儿蹒跚赶到之时,看到远处草地上一摊刺眼醒目的血迹,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尖叫。
*
南安王府。
执叶抱着人火急火燎从后门进府,不想迎面撞到一个人影,他脚下一顿:“秦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秦蓁的脸色不太好,他心系叶矜肚子里的孩子,顾不得与她纠缠,闪身就要离开。
“姜鹤出事了!”她凄厉的哭喊出声,“御林军带着皇帝的圣旨,破门而入,什么都没说就将他押解进宫了。”
执叶心中气血上涌,他只离开了王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姜鹤便出了这么大的事,能让皇帝亲自下旨,这次的麻烦显然与往日都不同。
只是,他低头看着怀里已经昏迷的女子,犹豫再三,还是将她交给秦蓁,叮嘱道:“她动了胎气,快叫大夫为她诊治,我这就去宗祠寻太妃娘娘。”
秦蓁哭着点头:“一定要把他平安救出来。”
“这是古久大师的药丸,等她醒过来喂给她吃。”他将袖中的瓷瓶交到秦蓁手中。
执叶将长剑背在身后,一息之间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杂草丛生的后门口,秦蓁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眼睛向下扫去,突然看到一抹鲜红,她心头一跳。身为女子,她怎能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女子黛眉微蹙,昏迷中身体还在不断挣扎,手一直覆盖在小腹上,呈现保护的姿势,嘴里喃喃不清:“阿鹤......救我......”
阿鹤?姜鹤?
秦蓁皱起眉头,扶起她朝着走到前院,把她交到侍女手中,临了还是跟了进去:“她如何?”
南安王府的医师的医术足以与太医院的太医一较高下,他满色凝重,搭在叶矜胳膊上的手收回来,道:“该女子身体本就内虚,有孕后时常心绪不宁,胎儿表面上安然无恙,实则危在旦夕,再加上此番接连受惊,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此话当真?”秦蓁手心冒出冷汗,不安的绞着手绢,语气里没有对这个孩子离去的悲伤,反倒多了一丝窃喜和期待。
医师闻言,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还是实话实说:“老朽行医多年,若是这个孩子还有救,断然不会说出此等不吉利的话。”
言下之意便是,这个孩子注定活不成了,药石无医,无力回天。
“辛苦大夫了,麻烦你在世子面前,一定要将今日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他听。”虽然知道姜鹤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她还是怕那人会因此对她产生不满,她是不愿与他生了嫌隙的。
大夫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如实禀报世子,老朽告退。”
秦蓁转身回到屏风后,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面露嫌弃:“什么下三滥的人,妄想凭借一个还没出世的种登门入室。”
在她眼里,叶矜大概率是怀着姜鹤的孩子,又能让姜鹤的心腹对她如此上心,显然是有过缠绵恩宠的,即便是姜鹤现在厌弃了,总不会厌弃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还好,美则美矣,却是个不中用的。
秦蓁从袖子里摸出瓷瓶,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朱红色的丹药,通体生香,色泽艳丽,细闻之下便可以闻到淡淡的药草香气,显然是药中圣品,吃了能稳固气神之物。
古久大师当初为先帝炼制的药丸,普天之下只有三颗,一颗用在先帝晚年,一颗藏于太后宫殿,最后一颗便赐给了得宠的南安王世子。
如此珍贵的东西姜鹤居然给一个怀着他孩子的贱婢吃,未免过于宠爱外室,暴殄天物。
“哼,以为有了孩子就能飞上枝头了吗?”她将丹药藏于匣子内,又将瓷瓶安稳的放在床头的檀木托盘里,勾唇冷笑,“那我就让你烂在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眼里闪着寒光,与温婉贤良的秦家嫡女形象大相径庭。
色令智昏,姜鹤舍不得抹杀的女人,那就让她这个未来主母替他清理门户。
*
皇宫内被闹得人仰马翻,皇帝坐在主位,面沉如墨,倏然拿起手边的玛瑙玉钏狠狠砸到地上,脆弱的珠子瞬间碎成粉末。
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皆低头敛目,凝神等着上位之人平息滔天怒火。
只是这火怕是一时半会无法发泄了,只因这次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那位被太后宠成眼珠子的南安王世子。
无视众人怜悯复杂的眼神,姜鹤面容沉静的跪在下首,还嬉皮笑脸的说道:“皇上息怒,要是不小心砸了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那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帝冷哼一声,剑眉死死皱在一起:“你还有脸说,有心思与朕打诨,还不如想想怎么为自己开罪,不然今日的责罚无论如何你是跑不掉了!”
此话一出,众人悬着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绷紧的身体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皇帝既然能对姜鹤说出这么一番话,说明根本没有将此事真的与他扯上关系,先入为主的为姜鹤正名,暗指姜鹤也是被人陷害的那个。
不得不再一次惊讶于皇帝对姜鹤的纵容和信任,居然到了如此境地。
福寿宫里的花开的争奇斗艳,太后许久不见朝中妇孺家眷,便摆了一道宴席,邀请后宫妃嫔和朝中大臣家眷入宫赏花。
本是风雅消遣之事,谁知却出了差错。
太后刚走到后院,身后跟着的一名婢女突然手执匕首朝她背后刺去,危急关头,幸好娴妃用身体挡在太后背部,为她承担了这一刀,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当场昏迷。
太后心智成熟,骤然遇此变故亦能处事不惊。刺客刺杀一次不成,已经失去最佳时机,被赶来的御林军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头被一只脚踩在地上,露出的嘴里爆发出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辱骂。
“贱人,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遭到报应!”女子狼狈的歪着头瞪着她,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眼眶,“你不配做太后!你这个毒妇!”
妃嫔众人聚在一起,都安分的低头敛目,只有皇后娘娘挽上太后的手臂,面露担忧:“太医已经去为娴妃妹妹诊治了,母后今日受惊了,无需与这刺客多言,直接交给内务府严刑拷打,让她供出幕后主使。”
太后面色沉静,思量片刻终于舒展眉心:“你是先帝当年床上的小东西?”她语气里满是笃定,显然是已经将这女子的身份认了出来。
千瑰见她记起往事,又变得疯癫起来,踩在她头上的脚都被她挣脱,还没起身就又被另一只脚踩了下去,白净的脸上满是尘土。
挣扎间,御林军从她身下掏出一枚玉佩,跪地双手呈上:“太后娘娘请过目。”
身侧,皇后脸色骤然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母后,这不是阿鹤的贴心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跪倒在地,拉着太后华丽的衣袍,面露难色,“母后明察,此时涉及南安王府,还是要请皇上亲自定夺。”
太后沉静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涟漪,方才被刺杀都不曾有半分情绪的脸上蒙上怒气,将玉佩拿在手心仔细端详片刻,确定这就是姜鹤的贴身之物后,凌厉的凤眸扫过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撼动哀家,未免太过蠢钝!”随即她冷笑一声,“将此人关进大牢,只留一口气。”
皇后低着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抬头时脸上又带着担忧:“母后,要不要派人去南安王府......”
“此事交给皇帝去办,皇后你就安心看着,莫要再生事端。”手中衣袍被人扯开,众人都跪下,“恭送太后娘娘。”
“去请皇上。”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走出福寿宫的大门。
约莫一刻钟后,下人从后间走出来跪倒在地:“启禀皇上,娴妃娘娘已无大碍。”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皇帝怎么为姜鹤洗清身上的脏水了。
姜鹤挑起一侧眉,敲着酸软的腿站起来:“臣去看看娘娘。”
“你给朕跪下!”皇帝黑着脸呵斥,“朕还没问你的罪,谁叫你起来的!”
姜鹤蹙起眉头,一脸不甘愿的又跪了回去,嘴里喃喃:“皇上息怒,今日臣就跪在这里,等到您什么时候消气臣什么时候起来。”
皇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从刺客身上搜出他的玉佩,他不惊慌失措也就罢了,还这般吊儿郎当,当真是被惯坏了!
“你要是能把说出来的话做到,天上都要下红雨了!”皇帝冷着脸训斥,话里却没了冷硬,多了几分无奈和熟稔,“换做旁人跪在这里,早就诚惶诚恐的祈求恕罪,偏生你这副鬼样子,给朕跪好!”
跟在皇帝身边的齐公公脸上露出一抹笑。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也是看着姜鹤长大的,自小世子就十分顽劣,没心没肺,什么大事都不放在心上,被罚了之后最多安分两日,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对此,太后也没辙,只能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