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爹你干嘛,好好的绑着我干什么?”付三宝衣衫凌乱,黑色束腰松松垮垮的搭在腰间,头发蓬松的乱糟糟,浑身上下绑着两根手臂粗的麻绳,被带到大堂内。

“姜鹤!?”他的脸色扭曲了下,语调尖锐到破音,眼底蒙上一层火气,“你还敢来,真以为本少爷不敢动你吗?”

付大人脸色越来越黑,冷着脸训斥:“放肆,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付三宝见到姜鹤就像见到前世的宿敌一样,双眸刺裂,哪里能听出付大人的弦外之音,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张开獠牙,奈何被绳子束缚,不得施展手脚,只能大声控诉:“爹,你叫下人放开我,你忘了我是怎么被抬回来的吗?就是他公报私仇,还叫皇帝对你生了嫌隙!”

“住口!”付大人飞快扫了一眼主位之人,脸色阴沉如墨,“皇上对朝政自有把握,重用谁疏远谁是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训完付三宝,他转过身面对着姜鹤,颇为谦逊的弯腰颔首:“小儿无状,还望世子莫要与他计较。”

姜鹤面色沉静如水,折扇倏的阖上敲在手心,笑道:“付大人不必多礼,本世子一向不理朝政之事,皇上面前本世子自然也不会乱嚼舌根。”

“是,是小儿唐突了。”被人识破心思,付大人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就是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意欲何为?”

姜鹤来了将近半个时辰了,在付三宝没来之前,除了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就是低头喝茶,老神在在仿佛真的是来叙旧。

“意欲何为?”执叶沉着脸走进来,凌厉的目光射向付三宝,“那就要付大人问问令郎都做了什么。”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我家,还血口喷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付三宝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梗起脖子,“我们付家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你们有皇上的圣旨吗?有什么资格向我问罪?”

姜鹤眉头一拧,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见他沉默,付三宝底气愈发足,指挥家丁为他松绑。

叶矜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姜鹤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执叶立在一旁神色严肃,付家二人坐于堂下。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透露着针锋相对和暗潮汹涌。

付三宝眼神不受控制的黏在她身上,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

叶矜恰好与他对视,将他眼里的渴望尽收眼底,胸口泛起一阵厌恶,挪开眼不再去看。

姜鹤朝她笑了笑,伸手拉着她坐在软塌一侧,二人身体贴近,没有一丝缝隙。

见状,付大人眼睛一眯,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

早就听闻世子从青楼带了一位姑娘回去,长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眼前人当如是。

叶矜方一坐下,手指就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爱抚,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

她微微推拒,男人动作一顿,眼睛追过来,开口回答刚才的问题:“这位姑娘是......本世子未来的主母。”

叶矜一惊,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尖,嘴里瞬间泛起腥甜。

“当心。”姜鹤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和缓温柔。

付大人沉默无言,姜鹤的回答在他看来无非是用来哄骗女人的把戏,堂堂世子爷,怎么会娶一个无权无势且毫无任何政治背景的女子为正妻。

身为皇亲国戚,又有几人能做到摒弃荣华富贵,与一女子相伴一生。

多情之人多凉薄,眼前这位世子爷风流成性,此番话是半点说服力也无。

姜鹤不欲和外人解释太多,神色淡淡道:“既然矜矜是本世子的正妻,那么妄图染指世子妃的罪名,是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

付三宝登时有些傻眼,不可置信的喊道:“姜鹤,你不要欺人太甚,且不说这妓子究竟能不能成为世子妃,她进世子府的门都难,你想搞死我,居然要拿女人做要挟,当真以为我付三宝是痴傻的吗?”

拿从前的事情问罪,并非君子所为,姜鹤心中明白,与执叶交换了一下眼神。

门口传来声响,所有人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叶矜不忍的别过眼,眼眶微红。

苓儿被世子府的人扶着进来,软绵绵的跪倒在地,用微弱的声音道:“世子爷,奴婢无能,让您和小姐费心了。”说完,一口血沫从肺里咳了出来,脸色愈发苍白,不见一点血色。

姜鹤感到手臂上被指甲扣紧,将身边人细嫩的手圈进掌心,在她湿润的掌心轻轻摩擦安慰,语气平静的说:“苓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世子在这里,皇上御赐的金牌在这里,没人敢对你做什么。”

身侧小厮捧出一枚金灿灿的玉牌,通体呈墨绿色,金线勾勒形状,一个大大的鹤字刻在表面,印证着这枚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金牌的主人是谁。

付大人脸色一变,默默拉着付三宝跪倒在地。御赐金牌一出,如皇帝亲临,姜鹤竟然舍得将它拿出来震慑付家。付大人抬头看着上位的女子,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异色。

“继续。”姜鹤身子往后一仰,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颗快要低到地缝里的头。

“奴婢昨日见小姐不耐苦药,想去买些蜜饯回来,却不想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付公子。”她说着,脊背挺直了些,眼睛里溢满恐惧,清秀的脸蛋滑落一道泪痕,“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奴婢说不出口,世子爷......奴婢......”

她哽咽道说不出话,执叶攥着剑柄的手上青筋暴露,眼底一闪而过凌然的杀气。

细微的哭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分外刺耳,苓儿无意识的撩起袖子,只见那白皙的藕臂上横陈着道道青紫色的疤痕,有几处深可见骨,可见施加之人下了多重的手。

她哽咽一声:“小姐......”

这一声“小姐”,包含了无数委屈与心酸。

叶矜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着她的手暗自缩紧,姜鹤贴近她的耳边,状似为她抚平鬓角的碎发,轻声道:“想做什么都可以。”

叶矜点头,从软榻上立起来,慢条斯理的走到付三宝面前,声音如十月寒冰:“付公子养尊处优,苓儿身上受了哪些伤,公子就尽数收回来,可好?”

由世子府的人行刑,鞭子打多了也是情理之中,没人敢质疑一声。

付三宝瞳孔猛地放大,眼前的女子分明还是叶矜,与那日伏低做小的作态却是大相径庭。

姜鹤显然是放手她去做,无论叶矜做什么,只要他能兜着,都会为她撑腰。

“姜鹤,你别忘了,我母亲可是诰命夫人,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付三宝知道大事不妙,色厉内荏的恐吓道。

叶矜离得近,余光瞥见一闪而过的寒光,心里一紧,果然下一刻,只见跪在地上的臃肿身躯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杀意,直直冲着堂中央的苓儿而去。

付三宝面目狰狞,只要杀了这个贱婢,就可以来个死无对证,姜鹤又怎么样,拿着皇帝的金牌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拿他没办法。

“躲开!”叶矜呵了一声,身体下意识扑了过去,把苓儿伤痕累累的身子拥在怀里,闭眸等待着身体被刺穿。

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叶矜头上一层薄汗,头发狼狈的粘在额顶,惊惧的抬头看去。

付三宝瞳孔涣散,保持着匕首刺下的动作,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眼底藏着深深的怨恨与不甘。

越来越多的血迹低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宛若雪地红梅。姜鹤眼睛被狠狠的刺痛,原本即将拔出付三宝身体的剑刃一顿,直到他倒在地上失去呼吸。

变故陡然发生,一切都在一息之间。

付大人颤抖着满是皱纹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付三宝的头,轻轻为他合上了双眼。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许久,他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低泣,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执叶脱下外衣将苓儿包在里面,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震惊。

叶矜回神,急忙去握姜鹤的手,宽厚细嫩的掌心赫然横亘着一道血痕,皮肉外翻,血流如注。

“你怎么样,很快就好,你忍一忍!”柔软的衣裙被暴力扯下一块,叶矜眼里都被泪水覆盖,手指抖得不像话,刚包好的布料很快又被染成鲜红。

“我没事。”姜鹤忍着掌心钻心的痛,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来,强挤出一抹笑在脸上,“你相公什么都不怕,这点疼算什么。”刚说完就倒吸一口冷气,嘴唇失了血色。

看着小姑娘又要红了的眼眶,姜鹤也不顾是在什么场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又在她得额头上落下一吻,轻柔而虔诚,带着强烈的安抚气息。

“世子,是非恩怨,我不欲与你争论,皇上自会定夺,现在,你给我滚出去。”付大人深沉的眸子微垂,冷冷的说。

姜鹤攥了攥指尖,还是在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回头,话里带着谦逊恭敬:“该降罪的惩罚我不会逃避,至于付公子......请您节哀。”

夕阳的金色光芒照在疾驰的马车上,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叶矜默默的替他清理伤口,周遭气压低沉。

“矜矜。”姜鹤伸出的手被她拦在半空,叶矜固执的扣住他手上的手掌,冰凉的药粉洒在上面,他下意识的蹙起眉峰,随即猛地将人抱在怀里,药瓶落地发出闷闷的声响,“让我抱一下,矜矜。”

“可是你的伤还没......”叶矜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伸手要去够地上的瓷瓶。

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姜鹤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似的,他按下她的手腕,低头吻在她掌心,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叶矜眼睛蓦地红了,急忙别过脸不敢看他。

“矜矜,别躲着我。”姜鹤心里一痛,伤口愈发疼了起来。

叶矜喉间急促的溢出几声低泣,猛地抱住男人的脖颈,牙齿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咬下,很快嘴里就涌进一股难耐的血腥味。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阿鹤......你不能丢下我了。”带着哭腔的呢喃让男人身子一僵,随之眼里并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不再按捺自己,钳着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头,对着饱满却有些苍白的唇瓣咬了下去,触碰到时又收了力道,变成了温柔缠绵的轻蹭。

叶矜自小在叶朝的庇佑下长大,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尤其是看到姜鹤血肉模糊的掌心和那柄鲜红的长剑,恐惧,不安和庆幸涌上心头,让她乱了心神。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她不害怕死,但是这一刻,她怕极了。

她想和她的阿鹤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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