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城地处偏南,每到春日,满城内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姑娘们在城里游玩取乐,一派祥和。

叶府西苑内,午后。

叶矜软着身子侧躺在檐下的美人榻上,阿烟服侍在侧,手里拖着一个金色的盘子,上面摆放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晶葡萄。一根纤细的手指摘下一颗放进红唇里,享受的眯起眼睛。

阿烟道:“小姐,姜鹤公子已经去了许久了,可要奴婢去寻一寻他?”

叶矜闻言,眼睛向空空如也的门口扫了一眼,慵懒的动了动手腕,粉色丝帕在她手里玩出了花,道:“不用管他,毕竟是第一次换那样的衣服,他不习惯也是正常。”

话落,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传来——

“叶矜!”

姜鹤黑着脸快步走进来,身上随意套着一件黑色衣袍,衣袍裹在他的身上略紧,优美的肌肉线条显露出来,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随时会将猎物撕碎。

阿烟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叶矜显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眼睛放光的看着他,口中啧啧称赞:“公子好身材,看来也不罔顾本小姐为你亲自挑选,果真有奇效。”

女子口中明晃晃的调戏让他既羞恼又愤怒,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咬着牙说:“一个姑娘家,心肠却如此恶毒!”

“本小姐叫你穿件衣服就算恶毒的话,索性你就脱了吧,只是今日大街上的美貌姑娘众多,你那般模样出去丢人现眼,叶府也留不得你了。”

“叶矜!你莫要欺人太甚!”

“放肆!”叶矜横着眼呵斥道,扶着阿烟的手腕站起来,踩着绣花鞋走到他面前,虽然只到他的胸膛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你见过哪一家侍卫敢直呼主子大名,公子若是再犯错,叶家可是有家法的,到时候就让整个叶家的下人都来观刑,也好让本小姐杀鸡儆猴,立立威。”

姜鹤攥紧了拳头,心里怒火中烧,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离开叶府身无分文,恐怕不出两日便要像街边的乞丐一样流落街头,思及此,他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阿烟,你去禀报爹爹,就说这个人我要了收在西苑,叫他不必操心了。”

“是,小姐。”

西苑内院只剩下他们二人,叶矜围着姜鹤转了几圈,满意的点头,“此番打扮便顺眼多了。”

姜鹤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淡淡的冷意。他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既然流落至此便不得不低头任人摆布,索性叶家是真的救了他一条命,他便陪着这骄纵的小姐好好玩玩,也算还了救命之恩。

他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叶矜说道:“小姐可是要出门?”

叶矜的装扮与适才有些许不同,褪去了夺目的珠翠,身着白色衣裙,下摆只有几个小碎花点缀,袖口铺着一圈金线。脸上未施粉黛,唇色呈现淡淡的粉色,小脸素净,头上只戴着一支檀木簪子,锦缎乌黑的墨发垂在腰边。

姜鹤微微俯下身,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和她对视,鼻尖里满是女子身上独特的馨香,他不着痕迹的滚动喉结,眼里带笑,压低声音道:“小姐,属下会好好保护你。”

他故意将“好好”念得极其重,弯起嘴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叶矜无端抖了一下,因为刚才男人的接近,耳根有些发热,她脸上染了一层薄怒,结结巴巴道:“你……你放肆!”

姜鹤忍不住哼笑出声,心里生出一股错觉,其实在叶矜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是个小姑娘,生气跺脚的模样有趣的很。

*

阿烟回到西苑之后,叶矜就带着她的新晋侍卫准备出门游玩,一行人正走到小桥边,却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叶纤站在桥头,着一件嫩黄色衣裙,脸颊两侧染着淡淡的桃花色胭脂,圆润的耳垂挂着两颗莹白的透明珠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姐姐好。”她双手放在一侧,手指尖勾着手帕盈盈下拜朝叶矜行礼,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叶矜随口应了一声,带着阿烟就要从桥边走过,叶纤叫住她:“姐姐且慢。”

“何事?”叶矜柳眉微蹙,眸子里隐含着淡淡的不耐。

许是她说话有些冲,叶纤小小的颤了一下,怯生生的抬起眼皮看着她,迷蒙的杏眼含着一层浅泪,柔柔道:“姐姐,云家大哥今日可在府上,妹妹做了些糕点,想亲自给他送去。”

叶矜愈发不耐起来:“你要找他直接让下人带你过去,何必拦着我问?”

云幸川作为叶府的贵客,府上的下人无人不知他的住处,叶纤堂堂叶家二小姐,稍稍打听便能知晓。

叶纤低声说:“听说云大哥此番前来是为了和姐姐的亲事,妹妹听了好生欢喜,云家是荆州城的大户人家,云大哥又风度翩翩,温润有礼,姐姐能嫁给云大哥,妹妹真心为姐姐高兴。”

“呵。”姜鹤抱着双臂站在叶矜身后,跟着她看了小白花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嗤笑出声,在接触到叶矜警告的目光后,又故作正色的收了笑意,只是眼里的揶揄怎么也藏不住。

叶纤红了眼眶看着她,语气有些诧异:“姐姐身边何时跟了一个男子,姐姐与云大哥的亲事在即,若是让他看见,怕是会误会……”

“闭嘴!”叶矜耐心彻底告罄,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冷冷回道,“你何时对我这般上心,玉姨娘没教过你嫡庶有别,见到姐姐要恭敬谦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本小姐的事情?”

姜鹤一脸看戏的表情,懒洋洋的靠在桥上晒太阳。眼睛打量着叶家的两个女儿,不比不知道,叶纤与叶矜当真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无论是从气质,容貌亦或是性情方面,叶矜更让人舒服些。

叶纤愣住,嘴角一僵,牙齿死死地咬着嘴里的软肉,眼角也开始泛红,身子摇摇欲坠,看上去好不可怜。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唯一的男子姜鹤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云大哥因为这门亲事已经受到了许多流言蜚语中伤,姐姐就算不心疼他,也要为叶家着想,若是叫人看见姐姐还未出阁便和陌生男子走的这般亲近,怕是会坏了姑娘家的名声,还会连累叶家被人非议。”

姜鹤听着她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心中更加不屑。这番话表面上是在为叶矜和叶家的名誉着想,但是暗地里却在嘲讽叶矜不守规矩,与人有染,还搬出叶家来对她施压。

一个庶女能这般嚣张,怕是叶家老爷的这个姨娘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许是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叶纤蓦然朝这边看过来。

“你是何人,留在姐姐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战火突然烧到他的身上,姜鹤咳嗽了两声,斜了她一眼,正打算说话。

叶矜回头睨了姜鹤一眼,红唇轻启,看着叶纤毫不留情的说:“你算什么东西,我身边的人岂是你有资格过问的?”

叶纤倔强的抬起眼,瞪着她一字一字的说:“我是叶家二小姐。”

言下之意,我也是叶家堂堂正正的主子,身为叶家二小姐,问一个下人的来历理所当然。

叶纤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身后,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阴郁。

她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爹爹就算要因此惩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叶矜疑惑的蹙眉,却见眼前的人突然动了,她一惊,叶纤的动作明显是要从这里跳下去,现在是春日,湖面的冰层早已化开,清澈透光深不见底。

她们离得近,叶矜见到她半个身子已经落了下去,来不及唤人,下意识的扯住她的衣袖,身子瞬间被一股惯性带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她们二人双双落入水中,荡起巨大的水花。

“叶矜!”

“小姐!”

阿烟惊叫出声,眼前闪过一抹黑影,姜鹤将腰间的佩剑扔到桥上,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下去。

叶朝和玉姨娘跑到湖边,看清落水之人后,赶忙叫下人跳下去救人,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夹杂着下人的呼喊声和女人的哭泣声。

姜鹤把叶矜放在地上,对阿烟说:“外衣。”

阿烟从惊吓中回神,急忙按照他的吩咐脱了外衣披在叶矜身上,替她挡住了外泄的春光。

叶朝蹲跪在叶矜身边,手指颤抖着掐她的人中,朝阿烟吼道:“废物,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阿烟跪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姐”。

姜鹤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手捂着腹部,脸色惨白。刚才为了救叶矜,他不仅喝了几口水,还牵扯到了未痊愈的旧伤,手指一松,衣袍隐隐有血迹渗出。

那边,玉姨娘见叶朝只关心叶矜,叶纤被下人抬上来生死未卜,她心里泛起委屈和不甘,扯着嗓子扑在叶纤身上哭的撕心裂肺:“我可怜的女儿,究竟是谁要害你,怎么好端端的就能掉到水里呢?”

叶朝被她吸引了注意,关切的问道:“纤儿可有事?”

玉姨娘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扶着头眼看就要昏过去,叶朝见状,急忙跨步过去接住她,关切道:“玉娘,玉娘醒醒!”

府里的下人去请了大夫赶来,玉姨娘看着叶纤苍白无神的脸,虚弱的靠在叶朝怀里,忍着哭腔道:“老爷,纤儿自小不识水性,性子又软弱些,一直都十分懂事体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是非曲直,你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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