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离起身换到了离隔断门更近一点的地方，闻湛看来是没有说话，但那家人并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哎呦，可算是见着您了，我们一直给小离说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报答您的恩情，还好这孩子孝顺又争气，他自己也一直说呢，想见见您，当面谢谢您。”

荣离觉得他这舅妈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把好手。

闻湛没回应她，招来了服务员，“点菜吧。”

冯离察觉到闻湛的不悦，只以为是他妈说的话惹了闻湛，扯了扯冯慧兰的袖子，示意她住嘴。

坐下之后没有人再开口，冯离看了眼坐一旁的父亲，他局促地坐在一边，脸上挂着僵硬而讨好的笑，从闻湛进来到现在，他说不上一句话。

冯离皱了皱眉，他出国后很难回一次家，越长大越是忍不住有种想法，觉得自己的父母有时候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在闻湛面前的心虚和自卑大概就是来自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的出身，现在的他在闻湛面前应该更能抬得起头吧。

“闻叔您最近忙吗？”冯离硬着头皮找话题。

“忙。”

“您对小离真好啊，这么忙都抽空来跟我们吃饭。”冯慧兰插话。

冯离这次没拦着她，反而低头笑了笑。

闻湛手指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轻敲，“你之前打电话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冯离脸上满是委屈和气愤，又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毕竟导师连个理由都没有给。

冯离爸妈听着也是气得不行，冯慧兰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闻总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你说大家都是同学，做事情怎么就能这么恶毒？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公平了？”

闻湛闻言抬头看她，冯慧兰不自觉地抖了抖，他只觉得闻湛眼中有说不出的深意，再看时闻湛已经收回了视线，说出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不奇怪，同学而已，有时候亲人之间，也抵不住利益的诱惑，不是吗？”

冯慧兰和丈夫冯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转而应和道：“是啊......”

闻湛也没再说别的话，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而已，他又问冯离，脸上甚至重新挂着温和的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冯离咬了咬唇，像是有些纠结，再抬眼时眼中有种莫名的坚定，“我想留在国内读大学。”

这事显然他没有跟父母商量过，冯慧兰和冯辉都一脸惊讶，冯慧兰着急地开口：“你这孩子怎么没跟我们商量呢？国内哪有国外好呀，你周姨她们不知道多羡慕你在国外呢......”

“妈！”冯离喊了声，看了眼闻湛又压下火，“我现在成年了，这些年花了闻叔这么多钱，我也实在是过意不去，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我们国家的大学现在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号，我想大学期间勤工俭学，等将来读研再出去。这次除了想感谢闻叔，也是想说，以后您就别给我转钱了，我已经长大了。”

他说到最后，眼神热切地看着闻湛。

冯慧兰跟被掐了脖子一样，梗着下巴说不出话来，脸发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冯离，她勉强没太过失态，“不是，小离啊，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钱的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冯离在桌下拉了她一把，避开闻湛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警告，“妈，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再说了，我也想多陪陪你跟我爸。”

冯慧兰被儿子陌生的眼神一刺，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闻湛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开口：“确实，你现在好好学习就好，资助的钱不用着急还，毕竟你都还没开始赚钱。”

冯离愣了愣，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还？”冯慧兰像是被吓到一样，嘴比脑子先动一步。

冯辉也皱起了眉，但到底没像自己老婆一样，还用手肘撞了撞她。

“是我着急了，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用您的钱不好，我不想您再把我当个孩子了......”冯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菜一样样端了上来，闻湛看着冯家夫妻食不知味的样子冷笑，这就难受了？那可有点早了。

缓了一会儿，冯慧兰心情才缓了过来，“那闻总，我们小离在国内读书的事您能不能给帮忙想想办法呢？”

冯离闻言也看向闻湛，他刚刚说的时候其实是等着闻湛接话的，在他看来，自己说完想留在国内读大学，闻湛一定会主动提出帮忙，他此前根本没有把这个当成个事，哪知闻湛并不如想得那般。

闻湛含笑看向冯离，“你的意思是？”

冯离鼓起勇气开口：“我想进B大。”他自觉自己在国外的大学是世界前列的，回到国内自然不能比之前查，况且他也觉得自己是足够优秀的。

闻湛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把你塞进B大？”

闻湛这话语气听上去很是诚恳，好像真的就是好奇，但却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连冯慧兰都忍不住皱了眉，“这事儿是有点麻烦闻总了，但小离在国外的大学可是国际上都排得上号的，他成绩又好，进B大也是应该的嘛。”

闻湛觉得这家人还真的是无知得可以，不知道他们觉得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冯离一个没参加过高考，在国外大学也只读了一年多的人，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这事儿容易的。

“再说吧。”闻湛只说了这么一句。

另外三人表情都不太好看，闻湛只当没看见。

“我们也是担心这孩子，他一直都很独立，我们没什么本事，还好有你这个叔叔帮帮他了。”冯慧兰说得真心实意。

闻湛眼神微动，“冯离是独生子女吗？”

冯家夫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

闻湛挑了挑眉，“我好像记得之前听别人讲你们家里有个哥哥呢？”

冯慧兰叹了口气，一脸痛惜，“哎，那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父母走得早，家里条件也不行，送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才不到两岁，哎呦那小小一个，瘦得不行，给我看得心疼坏了，虽然家里也穷，但我们也是好的都给他了，小离出生之后，因着他身体不好我们对他也是更关注一点，为此小离还生过我们的气呢。”

她说得绘声绘色，像是有些怀念，脸上又露出难过的表情，“可是他还是没能撑到长大。”

闻湛冷眼看她的表演，目光瞥向那扇隔断门时闪过一抹担心。

这些话他听着都忍不住生气，更何况荣离自己呢。

“他是生病去世的？”闻湛问。

冯慧兰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冯慧兰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还是冯离看了看他妈的样子，接话：“冯强，他叫冯强。”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闻湛会突然问起这些事情，不过闻湛好像也就是一时兴起，问完这话之后就没再多说了。

闻湛基本就没吃，借口开会很快就说要走，冯家三人也没理由再留，也站起来跟着说要走，还抢着付了钱。

闻湛等他们走后，去了隔壁，荣离的表情不算好，但比他想象中好，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把荣离抱进了怀里。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荣离的脸埋在闻湛胸前，刚才繁乱的心绪重新安定，血液也好像重新回流，冰冷的手脚有了温度，他十分用力地拉住闻湛背后的衣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