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成一直实行“严进严出”的管理制度。
学生上课期间申请外出除了登记外,还必须得到老师和家长的许可,否则门卫绝不会放行。
当然,对自己身手有信心的同学还能抄近路翻墙。
梅瑰却没这么干,她边跑边给傅星樊打电话:“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她把逃课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兄长大人。
听完,傅星樊不仅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编好了理由。
说时迟,那时快。
当梅瑰跑到校门口时,岗亭的安保人员已经填好外出单,只等她签名。
顺利办完手续后,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黎初的家。
挂完电话,她又联系黎初的管家。
对方偷偷告诉她,主人刚回来,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呢,让她快点。
梅瑰一刻也不敢耽误,火急火燎地杀了过去。
幸好路上没有堵车,司机也非常给力,一路畅行无阻,使得她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目的地。
刚下车,她便看到大门口停了一辆搬运车,管家正站在车旁指挥师傅们搬运。
“黎初呢?”梅瑰抹抹额头往地上一甩,汗水吧嗒溅落,脚边随即拖出一条长长的湿尾巴。
“在二楼卧室。”管家抬手指了指别墅左侧的某个窗户。
“谢了。”梅瑰拔腿便跑,但搬运工实在太多,三三两两,手里搬着各种大型家具,害她不能猛冲,只能减缓速度迂回绕行。
好不容易跨入一楼客厅,里面却乱糟糟的。
垃圾、纸屑、零碎小物件散落一地。
那个曾经让她觉得温馨又整洁的家,已变得面目全非。
“哎……”梅瑰谨慎地避开搬运工,侧着身子上楼,转弯时,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某个角落,那是沙发摆放的位置。
以前不训练时,她偶尔会来这里串门。
每次都能看见黎初猫着背窝在红色的布沙发里,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赛录像,连她出现也察觉不了。
见状,她总是选择默默地坐下和她一起看。
直到看完一场比赛,黎初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然后吓得跳起来。
那模样和炸毛的猫一模一样,不知多滑稽多搞笑。
等惊吓过去,她立马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接着,两人边吃边喝边看边讨论,有时甚至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吵起来。
黎初很较真,一旦无法说服对方,她会立即打电话给姜狄,喊他评理。
关于技战术方面的问题,梅瑰有自己的坚持和理解,所以该硬刚时就硬刚。
托两人的福,她不仅学到了不少新东西,还学会了用新视角看待事情。
这样的日子,她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
哪里晓得,放了个寒假,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全变了样。
她还不想结束。
抱着如此强烈的念头,梅瑰来到二楼卧室。
大门虚掩,从缝隙看去,里面几乎搬空,只剩一墙海报。
叩叩叩——
梅瑰没看到黎初的身影,出于礼貌,她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过了半分钟,里面也没传来回声。
“黎初,我是梅瑰,我进来了。”梅瑰握住门把手,下意识等了几秒,结果依旧无人应答,她这才推门而入。
漆红色的雕花门叮的一声嵌入门吸,静止的门框恰好擦到黎初的袖子。
他正杵在墙边,出神地看着墙上的海报。
人来了,也无动于衷。
梅瑰本想喊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顺着黎初的视线,她发现那张海报是他们共同的杰作,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可费了不少劲。
海报上的选手是黎初的偶像。
退役几年,基本不参加活动。
去年却破天荒地参加了一场慈善义演,二人得到消息,不惜熬夜蹲点抢票。
奈何幸运女神休假,门票秒空,最后只能花高价找黄牛才弄到两张入场券。
好不容易等到比赛日,他们又得坐十几小时飞机赶到大洋彼岸观战。
看完还得立即飞回来,否则赶不上周一的课。
两天之内飞来飞去倒时差,那叫一个刺激那叫一个累呀。
索性最后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偶像赢了,他们也顺利拿到了签名照。
到了家,二人合力将海拔贴在了卧室的墙上。
装饰完,黎初一边欣赏一边说。
偶像获胜的英姿正对着床,美好的一天就能从花痴偶像开始,再以和偶像说晚安作为结束。
那样每天嘴巴都能笑裂,实在太幸福了。
全程见证的梅瑰看到好友双眼放光、一脸幸福,她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可不到半年,好友却要离开这里了。
海报可以拆,那属于他们的回忆呢?
“要我帮忙吗?”黎初一直不说话,也不回头,梅瑰走过去试着向他搭话,“一起贴一起撕,也算有始有终。”
闻言,黎初仍静静地站在原地橡根木头桩子似的。
不言不语,不动不移,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开腔之人。
从学校到家里,接连遭遇冷脸,搁以前,梅瑰早尥蹶子不干了。
毕竟先犯错的是黎初,该解释的人也理应是他。
可友情这东西似乎玄妙得很。
按照她的性格绝对属于被动的一方,前期也的确如此。
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深入,她觉得他们竟意外的合拍。
志同道合、相性互补,简直称得上灵魂之交。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梅瑰便认定了他这个朋友,一生一世的那种。
“你……真的退学了?”既然对方不主动,那么就由她来好了,说话间,她的手也自然地伸向了海报。
啪——
黎初一掌拍在海报上,扭头瞪着梅瑰:“你逃课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凶猛的力道。
凶狠的眼神。
凶恶的语气。
吓得梅瑰的手顿了在半空中,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一颤。
当然不是!
她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她有一肚子疑问想问他。
来的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过他们见面以后的场景,简单粗暴的、委婉含蓄的……
无论哪种,她都一遍一遍的在脑内演示各种各样的方案。
但见到了真人,先前积累的所有情绪顷刻间都化作了泡影。
比起逼问,她更想等他自己敞开心扉,
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
“你难道没看到帖子?你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黎初撑在墙上的手掌慢慢收拢,而后用力一扯,咔嚓将海报撕成两半的他加大音量,气急败坏地吼道,“装什么圣母呢!”
海报拦腰裂开,边缘处形成难看的锯齿形,英姿勃发的偶像瞬间失去光彩。
突如其来的惨烈画面,看得梅瑰头皮发麻,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亦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才淘到的宝贝!
这可是他每天幸福的来源!
“你又发什么疯呢?”梅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亲手毁自己的心血,好玩吗?”
“我是疯了,所以你能滚了吗?”黎初将手中残缺的海报揉成团,砸向梅瑰。
和初次见面一样,梅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飞来的纸团。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反击了:“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黎初不躲不闪,硬生生用脸接下:“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开什么玩笑!”梅瑰彻底释放情绪,比黎初吼得还大声“身为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不该亲口告诉我吗?”
黎初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睁着,绷直的嘴角艰难地向一边卷了卷,幅度极小,小到不易察觉:“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你说什么?”梅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咬紧后槽牙,“有种再说一遍!”
“你听好了。”黎初睁开那只闭着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四目相接,梅瑰猛地一怔。
黎初那只闭上又睁开的眼睛像充了血一般,红红的,还蕴着一片水光,似乎下一秒便要泫然欲泣。
原来,她刚才砸中了他的左眼。
制作海报的纸张很硬,脆弱而美丽的心灵之窗哪受得了她的全力一击。
果不其然。
对视须臾,黎初睫羽轻颤,一颗晶莹的泪滴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只勾人夺魄的狐狸眼中滚落而出。
吧嗒——
透明的珠子砰然坠地,砸向地面溅起了尘埃。
同时也砸进了梅瑰的心湖,震得原本只泛着阵阵涟漪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家伙……
呵……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梅瑰忽然有些悟了。
“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她攥着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嘴里一直念叨着黎初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反复数次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黎初的衣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管说几遍,我的答案都……”
不等黎初说完,梅瑰侧过身赏了他一记过肩摔。
对手突然搞袭击,黎初被打得措手不及,背部着地,疼的他闷哼一声。
梅瑰趁机骑到黎初身上,左手摁在他咽喉处,右手挥起拳头:“之前你在学校那么对我,现在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黎初不仅不反抗,反而闭上眼睛直接躺平,摆出一副任凭对方处置的姿态来。
梅瑰丝毫没有犹豫,她抡起拳头重重砸下。
砰——
尖锐的响声传入耳中,黎初倏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少女。
她的拳头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而是捶在了地板上。
“我再问你一遍。”梅瑰重新抡起拳头。
这回,黎初不敢轻易回答了。
他的眼珠子从内眼角慢慢转到外眼角,通过余光,他看到离脸最近的那块地板已凹陷进去。
“快回答我!”话音未落,梅瑰又是一拳。
第二波攻击比第一波攻击还要厉害。
黎初屏住呼吸,惊慌的目光立即从地板游移到少女的拳头。
由于用力过猛,其食指和中指毫不意外地出现了红肿的现象。
“你疯了吗?”他又急又气。
“是的,我疯了。”梅瑰照着相同的位置,第三次出拳。
“你可是……”
滴答——
黎初刚出口的话便被堵了回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偏不倚溅到他的脸上。
那温度那触感,是血。
她的手受伤了。
“可是什么?”拳头挂彩,梅瑰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还想继续。
黎初捉住梅瑰的手腕,喝止道:“你难道不知道拳头对格斗选手来说有多重要吗?你难道不知道你马上要参加比赛了吗?”
梅瑰挑挑眉,嘲讽一笑:“用得着你管吗?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立刻举起另一只拳头。
黎初被呛的哑口无言,却抢在梅瑰抡出拳头前制止了她。
梅瑰也不再废话,二人陷入无声地较量中。
没过多久,拿到骑乘位的那一方逐渐占据了上风。
加之下位者长时间疏于训练,很快便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这么快就不行了?难道寒假期间你都在偷懒吗?”胜利在望,梅瑰破天荒地开启了嘴炮嘲讽模式。
黎初的小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突,白中泛紫的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生怕泄了最后一丝力道。
但“不行了”三个字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中刷爆了,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咚——
即将败下阵来的黎初无视规则,使出一记强力头槌。
梅瑰被撞得眼冒金星,瞬间失去优势。
等反应过来,两人位置已互换。
黎初在上,她在下。
“你犯规了!”她极度不爽地说道。
“这又不是在比赛。”黎初将梅瑰的两只手死死地压在她面颊两侧。
“是吗?”梅瑰有样学样,随即还他一个头槌。
黎初早有准备,提前闪躲。
然而没想到的是,梅瑰只是虚晃一招。
成功引开他的注意力之后,她急速使出腹顶(腹部上顶),趁着对方上半身重心向上的机会,巧妙地解放了双手。
接着,各种绕扣控制对方手臂,一秒由地面防守姿态转为降伏身位。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给对方留一丝空隙与机会。
再度夺回主动权,梅瑰抬抬下颌,以眼神挑衅黎初:“还有什么损招,尽管使出来呀。”
黎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无耻到底,他瞄准梅瑰的腿部,祭出挠痒痒攻势。
梅瑰怕痒,尤其小腿。
软肋遭到攻击,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下一秒就怂成煮熟的虾子,弓着身子蜷成一团。
“你不讲武德!”她大骂道。
“总比你自残强。”黎初加大力度,他知道梅瑰先前是故意的,她这是在报复他,不惜以自我伤害的方式。
“圣母不就是喜欢牺牲自己拯救世界嘛。”梅瑰嘴上带着哭腔驳斥,手脚却不停。
失了章法和节奏的她乱抡一通。
什么规则,什么武德,统统抛到了脑后。
于是,原本一场充满力量与技术的较量在双方的骚操作下,竟变成了女人之间的撕逼战。
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扯衣服、抓头发、掐脖子、挠痒痒、捏脸蛋……
无所不用其极。
导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呼哈……呼哈……呼哈……”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交战双方鸣金收兵,呈大字躺在地板上,累得大口大口呼气,形象全无。
“还来吗?”梅瑰仰面看着天花板,汗水模糊了视线,再加上止不住的心跳声,让她产生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那么的不真实,又那么的神清气爽。
黎初侧过脸,温柔地凝视着梅瑰挂满汗珠的红润面庞,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受伤的手:“不来了,我帮你包扎。”
梅瑰转过头,怀着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与之对视:“凭什么?”
这次,黎初没有逃避。
他认真地看着梅瑰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答道:“凭这里是我家,凭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