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星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空间逼仄。

他像只刺猬一样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周围密不透风。

无法畅快呼吸。

无法伸展四肢。

无法翻转身体。

自始至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跟那即将下锅烹饪油炸的基围虾似的。

半死不活。

无处可逃。

那么,只能坐以待毙吗?

才不要呢。

他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不停地拍着头顶的木头。

他蹬着光溜溜的小脚丫,不停地踢着脚底的板子。

他抻长脖子,扯着嗓子,不停地喊、不停地呼救。

拍到手掌红肿,踢到脚底板青紫,喊到嗓子发哑、喉咙干涩,依旧无人应答。

他的口很渴。

他的肚子很饿。

他的精神很紧张。

他的心里很害怕。

可他出不去,只能忍着、憋着、默默承受着。

恐惧,在寂静中肆意蔓延。

焦虑,在无声中大举扩散。

挣扎的痕迹伴随着疼痛无限放大。

抗争的印记伴随着虚弱疯狂呜咽。

睁着眼,是黑暗。

闭上眼,还是黑暗。

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筋疲力尽。

反反复复,断断续续,永无止境。

他觉得自己好像瞎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在温暖的外衣的包裹下,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寒冷,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无能为力。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作为大集团继承人,他有的是钞票。

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将他从这不见底的深渊当中救出去。

他还不想死。

却不得不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兄长们竟要如此对他。

因为权利还是地位?

统统拿去啊。

他才不稀罕呢。

然而,一切都晚了。

晚了……

不过算了,死在这个地方其实也挺好的。

听爷爷说,这是奶奶装嫁妆的箱子。

木制的,祖上流传下来的。

虽然他对奶奶印象不深,可四周似乎还残留着奶奶的气息。

淡淡的梅香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辣椒味。

这让他想起了爷爷做的油皮辣子面,好吃是真的好吃,辣也是真的辣。

两勺辣子下肚,能让你爽上天,也能让你下地狱。

哎呀,梅梅也吃了,会不会和他一样拉肚子?

对哦,他有妹妹了,他还答应带她去玩的。

所以,他不能死,不能死。

梅梅,等我,等我!

心怀强烈的愿望,深受刺激与鼓舞的傅星樊渐渐从梦魇当中挣脱出来。

浑沌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无奈眼皮却又重又沉,怎么也睁不开。

“哥哥……哥哥……”

“星樊……”

“儿子……”

身陷迷宫徘徊之际,家人热切的呼唤犹如一道光,照亮了黑暗的前路。

在爱的指引下,傅星樊顺利地找到了出口,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疲累的双眼艰难地撑开,模糊的视线中闯入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妹妹、妈妈、爸爸、小白、管家……

是他的家人。

令他眷恋不已的家人。

“星樊,你可算醒了,担心死妈妈了。”在儿子开口前,喜极而泣的棠瑛率先扑了上去,“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点?”

傅星樊张张嘴,嗓子有点发紧,他只能以点头的方式来回应老母亲的关心。

“妈妈看看还烧不烧?”棠瑛抹干眼泪,探了探儿子的额头,温度正常,她方才破涕为笑,“不烧了,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傅星樊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几下,方才嚅嗫着唇瓣,轻声问道:“妈,你吃了吗?”

劫后余生,他温柔的嗓音中似乎多了一份感恩。

“妈妈不饿,妈妈早上熬了粥,蔬菜肉末味的,想吃吗?”棠瑛急急回头“小左!”

话音未落,万能管家已经把粥端到了女主人面前。

“爸爸扶你起来。”棠瑛接过粥的一瞬,傅立承立即化身成贴心小护工,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扶稳坐好。

“儿子,来——”粥温温热,棠瑛舀了小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喂到傅星樊嘴边。

刚输完液没多久,傅星樊其实不怎么觉得饿,他摇摇头,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你们快去吃吧,别饿着了。”

棠瑛坚持:“等你吃完,妈妈再吃。”

“不如我来吧。”梅瑰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拍拍肚皮说道,“我吃饱了。”

“真的吗?”棠瑛似有不信。

“真的,不信问小左。”梅瑰竖起大拇指,反向指了指身后的管家。

左佑捧起放在桌子上的托盘:“小姐和小白确实吃过了。”

木制托盘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碗,大碗空空如也,小碗还剩了一点,碗边还有一双断成两截的筷子。

不用问,棠瑛也能脑补出当时的画面。

宝贝女儿原本吃得不亦乐乎,却不小心听到那群人渣大放厥词,一气之下,饭没吃完就扔下碗、掰了筷子,杀气腾腾地冲下去打抱不平。

想起女儿的英勇行为以及渣渣们的狼狈下场,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

“星樊,在你昏迷期间,我和梅梅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棠瑛把粥碗交到梅瑰手里。

老母亲眉飞色舞,双目放光,傅星樊瞬间不困了:“什么大事?”

“梅梅,待会儿可别光顾着讲故事哟,记得让哥哥多吃点。”棠瑛拍拍梅瑰肩膀,把投喂的重任正式交到女儿手上,“不过切忌,不能像那次似的,狼吞虎咽哦。”

梅瑰端着碗,与老母亲互换位置:“那次?”

棠瑛叹道:“那次事件,不仅让你哥哥犯上了惊恐症,长时间未进食还导致暴饮暴食,把肠胃吃坏了。”

好家伙,肠胃炎也是拜那群渣渣所赐啊,梅瑰顿时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早知如此,就该把丫两条腿也弄折咯。

“好了,妈妈和爸爸先下去用餐,吃饱喝足再回来陪你们。”棠瑛挽起傅立承的胳膊,踏着欢快的步伐往门外撤边,同时还不忘向儿子女儿挥手道别。

老母亲蹦蹦跳跳的模样,心情好到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见此情形,她口中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指什么,傅星樊心里大概猜得七七八八。

目送双亲离开,梅瑰严格按照老母亲的吩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来。

于是,两个人他吃一口,她说几句。

大半碗下肚,真相浮现,结局令人万分舒适。

“好可惜,我居然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场大戏。”傅星樊扁扁嘴,脸上写满了遗憾,“啊,哥哥也好想一睹梅女侠的风采。”

兄长大人食欲不错,梅瑰随即拍起了他的马屁:“哥哥揍混蛋人渣的那一拳,才叫帅呢。”

“哪里帅!”傅星樊抬起伤手,攥了攥拳,本就不舒展的眉头蹙得更加紧了,“伤敌一百自损五十,最后还晕倒了,多逊。”

“才不逊。”梅瑰放下碗,握起哥哥的手,“这可是为了保护我才留下的勋章,我哥哥全世界第一帅,不接受任何反驳。”

傅星樊被逗笑了:“勋章啊,那可要拍照纪念一下。”

“小左,快快快。”梅瑰双手捧起傅星樊的伤手。

二人掌心相贴,他的掌背向上。

然后她嘟起小嘴,微微侧过脸,眼睛看向镜头,两瓣唇自然的在他指间刻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咔嚓——

浅浅的吻,深深的情。

光影一闪而过,快门定格永恒。

“少爷,小姐,请看——”左佑双手奉上手机。

梅瑰凑过去欣赏。

照片清晰,表情自然,滤镜柔和却不失层次感。

脸与手之间的光影构成角度比例更是堪称完美。

小左这技术快赶上专业摄影师了。

“拍的真好。”她晃晃手机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快发给我。”

傅星樊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醒来时,他的手正在冰敷,透心凉,差点失去知觉。

现在,手掌手背火烧似的,又烫又热。

尤其是刚才被吻过的那一小片地方,好像烙铁烙过似的,几近融化。

“少爷,照片也给您发过去了,请注意查收。”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傅星樊惊了一下,他本能地把手藏进了被子里,小声回答:“知道了。”

“哥哥,还吃吗?”沉浸在兴奋当中的梅瑰完全没有察觉哥哥的小心思。

傅星樊低眉垂眼,在被子的遮掩下,那只无处安放的伤手攥拳又松开,松开又攥拳,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冷静下来:“不吃了。”

“那我干掉了。”经过一场大战,梅瑰又饿了,她舀起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吃得贼拉香。

直接亲完又来间接接吻。

傅星樊的小心脏接连受到暴击,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掀起波澜。

他很怕自己发病,便让小左帮忙剥了一根棒棒糖。

谁知,糖果入喉,心里更甜了。

噗通噗通,如小鹿乱撞。

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让他有点慌。

但这种慌,不像从前那种黑暗来临前的暴风骤雨。

而是风虽不平,浪虽不静,却阳光普照。

很奇怪又很玄妙。

到底怎么回事呢?

此时的傅星樊还不太懂,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不得不换一个话题:“对不起,梅梅,今天哥哥可能要爽约了。”

梅瑰舔舔嘴角,意犹未尽:“再来一碗,谢谢。”

“小姐请稍等。”

左佑走后,梅瑰拍拍被单。

小白听话地跳到床上,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傅星樊。

“没关系,对我和小白来说,哥哥才是最重要的。”她一边撸着狗头一边说。

狗子伸出一只爪子搭在傅星樊的腿上挠了挠,似在说——主人,快点好起来。

傅星樊握住毛茸茸的肉球:“要不是有监控,咱们大概有理也说不清。”

“就凭傅玉垒小时候对你做的那些事,有理没理,我都要揍他。”梅瑰挥舞拳头,咬牙切齿,“剩下的傅北涯和傅凌云,也跑不了。”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太弱,如果有你一半厉害,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傅星樊勾勾嘴角,自嘲道。

“三个欺负一个算什么,有本事一对一,这次你不是把傅玉垒的牙都打掉了嘛!”

“别人都不用动手,三言两语就把我撂倒了。”

“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梅瑰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些禁忌的词汇之于他而言,无疑是诅咒,碰不得。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妹妹的心意,傅星樊怎么能体会不到呢。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逃避也不是办法,这个逆天bug得尽快想办法修复啊。”

修复?

那意味着他要不断撕开伤疤,一次次面对鲜血淋漓又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样实在太残酷,太痛苦了。

时时刻刻与病魔做斗争已经够累够够难的了,如今还要克服心魔。

梅瑰不忍心:“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只要远离那群人渣,肯定没事。”

“你忘了爷爷的寿宴?”

“只剩几天时间,哪里够。”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哥哥放心,在他们开口之前,我就会让他们说不了话。”

“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

“不求彻底治愈,起码不能晕倒吧,哥哥背起来是不是很重?”

原来傅星樊是在担心这个,梅瑰屈起手臂,展示自己练得结结实实的肱二头肌:“一点也不重,多远的距离,也不在话下。”

傅星樊垂头扶额,腮帮鼓鼓:“可哥哥觉得丢人啊。”

楚楚可怜的表情、软绵绵的语气再配上那张破碎感十足的战损容颜,别说拒绝,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梅瑰也愿上刀山下火海,不顾一切地满足他。

“……那哥哥想怎么试呢?”

一时间,傅星樊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他手呈八字,抵住下颌来回摩挲,似是自言又似在对谁说道:“故地重游?不行不行,一上来就这么刺激了,肯定吃不消。”

念头才起,又被他亲手掐灭。

只要提到那个地方,他就觉得如坐针毡,毛骨悚然,脊背发凉,鸡皮疙瘩起满身。

“要不,梅梅来扮演傅玉垒?”绞尽脑汁思考半天,傅星樊灵机一动,“天天对我言语攻击,时间一长,总能形成免疫力吧。”

“啊?让我演他?”梅瑰点点自己的鼻头,不屑地嘀咕,“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哥哥相信你可以的。”傅星樊挺起胸膛坐直,摆出迎战的架势。

面对一脸期待的兄长大人,梅瑰虽然嘴上拒绝、心里不情愿,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

“咳……咳……”她双手叉腰,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混账样,并试着模仿傅玉垒的口吻,“等北涯哥哥和凌云哥哥来了,关你小黑屋,再让你尝尝禁闭的滋味。”

闻言,傅星樊噗哧笑出了声。

见兄长大人笑得前俯后仰,梅瑰先是一怔,台词明明一字不差,效果却截然相反。

难道她演的像个小丑吗?

心中腹诽了一阵,她又松了口气,在雷区蹦迪,对方却没有犯病,是个好兆头。

最后转念一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丧气地跌坐在床边:“就说我学不来嘛,看,一点效果都没有。”

“其实学的蛮像的。”笑了一会儿,傅星樊抓起小白的肉球戳了戳妹妹鼓鼓的脸颊,“只不过,实在太太太太可爱了……”

梅瑰摇头晃脑,双|脚|交|叠勾在一起在床边来回荡,抿着唇竭力遏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还有,听到你叫别人哥哥,我觉得非常不爽。”傅星樊的半张脸顺势埋进了小白的毛茸茸的颈窝,只余一双眼在外,直勾勾盯着床畔的侧影,“以后不许这样,演戏也不行。”

循声回眸,两人视线恰好撞了个正着。

傅星樊的眼底蕴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梅瑰无法一一分辨。

不过,那份浓浓的醋意着实把她酸倒了。

她嘴角弯弯,任笑意肆意飞扬。

“好。”梅瑰向前挪了挪,距离拉近,她同时伸出两只手,左手揉小白的狗头,右手摸傅星樊的脑袋,愉快地答应了。

傅星樊闭上眼睛,享受妹妹的爱宠。

一只手一种触感,狗狗和哥哥一块撸,梅瑰同时体验到了双倍愉悦。

但开心之余,她又有点犯愁:“我有个问题,既然学的挺像,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傅星樊阖目沉思:“因为一看到你的脸,一听到你的声音,我脑中便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与你相关的画面,在美好的回忆面前,所有负面情绪都将烟消云散。”

这种感觉,梅瑰懂:“那只能另想他法了。”

傅星樊睁开一只眼,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希望后天寿宴,剩下两位可以给点力。”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寿星公和宾客的面,他们敢乱舞?”梅瑰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也不信人渣们有这个胆量。

“他们三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人吃亏,其他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傅星樊倒是挺好奇,他的那些兄弟们还能耍些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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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号,寿宴当日。

老爷子一向低调又背井离乡,所以并未大摆筵席,到场的只有亲朋好友,一共五六桌。

梅瑰一家四口被安排在了主桌。

寿星一改祠堂的装扮。

一身复古的老式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撑着拐杖,气场全开,派头十足。

同桌的其他人,来头也不小。

特别是曾经存在梅瑰手机相册里的那些“大人物”,今天一个不落,齐齐登场。

其中最搞笑的当属傅立海两父子,一个破相,脸上贴满了创可贴,狼狈之极。

另一个,两条胳膊和下巴都打了绷带,走起路来跟机器人似的。

平时油嘴滑舌,今天连口都改不了。

还时不时流点哈喇子,样子看起来又喜感又恶心。

而活在傅玉垒台词里的傅北涯和傅凌云也出现了。

作为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俩不仅不同情,还带头嘲笑他。

那嘴脸和傅玉垒有得一拼。

梅瑰登时如临大敌,双手攥紧拳头搁在大腿上,要是谁敢瞎逼逼,她一准揍得丫满地找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调戏完“木乃伊”,傅北涯与傅凌云竟双双举起酒杯向傅星樊道歉了。

二人一口一个哥哥对不起,一口一个哥哥错了,一口一个求原谅,默契程度堪比唱双簧。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梅瑰才不吃这一套。

她替傅星樊挡下他们:“我哥哥不喝酒。”

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兄弟立即掉转矛头,开始恭维梅瑰。

一个夸她长得漂亮、身手了得。

一个赞她教训得好。

以至于最后还异口同声地表示,如果不解气,等酒席结束,他们愿意接她三招,决不还手。

接三招!?

不还手!?

搁这演武侠片呢!

梅瑰回敬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

毕竟挨她的打可是要花钱的,平白无故动手,她才不干呢。

道歉不接受,主动讨打也不成,两人只好选择自罚三杯。

一口闷,一杯接一杯,爽快的不得了。

完了,单方面宣布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记得常来往。

几杯下肚,兴致高涨。

他们再次将酒杯斟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屁颠屁颠地带着“木乃伊”去其他桌凑热闹了。

碍事的渣渣滚出了视线,梅瑰靠到傅星樊身边,不爽地说道:“哼,三杯酒就想打发我们?忽悠谁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最擅长了。”傅星樊拧开瓶盖,给梅瑰倒了半杯果汁,“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梅瑰也这么觉得,所以全程高度警戒,一秒钟也不敢分心。

时时刻刻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几位人渣,以防他们搞事。

可有了傅玉垒这个前车之鉴,剩下二位的狐狸尾巴藏得极深。

直至宴会结束,直至分道扬镳,都没再打过照面。

梅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不过,由于学业和训练关系,她无法在此久留。

其他人前脚走,他们一家后脚也踏上了回程之旅。

离开前,几人再次踏进祠堂,向奶奶和爷爷告别。

这次上香,梅瑰和傅星樊都很虔诚。

磕头跪拜时,他们不停在心里祈祷,希望奶奶在那边过得好,希望奶奶能够保佑自己。

起身后,兄妹俩还不忘给爷爷鞠躬道别。

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慢慢弯下腰从椅子下方的隔层里取出两个包袱,交到二人手里:“出门再拆,有空常来玩。”

沉甸甸的红布包袱,底部绣了许多福字,字迹边缘全部烫金,顶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洋气又喜庆。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梅瑰受宠若惊。

她自己的亲爷爷重男轻女,什么零花钱什么好吃的光顾着留给她的兄弟们,她什么也捞不着,永远只有羡慕的份。

没想到,老爷子竟一视同仁。

要知道,她不过是个养女。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甚至还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干了不少出格的事。

“爷爷的手艺没有奶奶的好,希望你莫要嫌弃。”傅宴笙戴上老花镜,重操旧业。

梅瑰将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傅宴笙没有抬头,专注手中的活儿:“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爷爷,您也要保重身体,有空,我一定常来看您。”

来时,梅瑰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走时,她却有点舍不得。

她还想多待上一段日子,和老爷子说说话、聊聊天、散散步或者和他学学女红之类的。

可惜,时间不允许。

她要走了。

她要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直升机启航,梅花绽放春意浓,在一片纷纷落落中,梅瑰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

棉袄、棉裤、围巾、帽子、手套、棉鞋、棉拖、辣椒酱、梅花书签。

从下至上,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块。

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手工制作的。

一针一线,那么多东西,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年纪……

老爷子到底怎么办到的?

“大概从你跨进我们傅家大门的那一天起,爷爷就开始准备了吧。”手里捧着相同礼物的傅星樊如是感慨道。

“……是吗……是吗……”梅瑰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来,试试。”傅星樊帮梅瑰戴上帽子和手套,再围上围巾,“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暖和?”

梅瑰双手合十拢在嘴边。

毛线面料柔软而富有弹性,触感亲肤舒服,随便哈一口暖气,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何止超级暖和,简直要把她暖哭了。

原来老爷子真的没有把她当外人啊。

原来感情的亲疏,和有没有血缘、相处时间的长短,没有必然的关系啊。

原来哪怕祖孙俩许久未见,也能爱屋及乌啊。

感慨万千之际,她忽然想到一句古诗——乱花渐欲迷人眼。

此时此刻,看着包袱里的那些贵重的、足以代表他人心意的东西。

梅瑰觉得不止双眼被迷住了,她的心也被那片梅林以及梅林的主人给迷住了。

以后空了,她要来这里和老人家搞好关系。

不得空,也要抽时间打电话、发短信或者视频连线问候。

在飞机升空前,她偷偷在心里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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