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哥哥”两个字时,梅瑰还很开心很期待,以为傅星樊来找她了。
“女人”一词一出,她瞬间不淡定了。
“什么女人?”梅瑰条件反射般地从沙发弹起来,神情紧张地贴在窗户上东张西望,宛若一个猥琐的偷窥狂,“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迟熙指指路口的方向:“刚才红灯,恰好有辆出租车停在那儿,我看见你哥坐在后排,身边还有个女人。”
现在是绿灯,说明车子早走了。
梅瑰撑在玻璃上的手慢慢变成爪子的形状,嘎吱嘎吱,接连划出几道刺耳的声响。
“那个……距离这么远,肯定是我眼花了。”见机油有黑化的趋势,迟熙连忙安慰,“你知道我眼神一向不太好,所以千万别当真啊。”
“距离一点也不远,就在马路边上呢,顶多几米,不可能眼花的。”梅瑰跌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嘟囔。
好友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迟熙晃晃手机,小声建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梅瑰操起手机,以最快的速度点开通讯录。
傅星樊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她伸出食指欲点,却发现指尖在抖。
哥哥是成年人,和什么人交往,和她有半毛钱关系。
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有什么资格质问。
万一打扰到他们怎么办?
思及此,梅瑰将手机轻轻地放回原位。
手情不自禁地攥成拳搁在大腿上,脚尖踮起,两条腿不受控地颠了起来。
“怎么不打了?”基友突然改变主意,行为怪异,迟熙有点担心。
梅瑰身体前倾,藏在桌子底下的右手抓起吸管,不停地在玻璃杯里来回搅拌。
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嘎啦嘎啦。
杯中的冰块上下翻动,碰撞摩擦,声音比划玻璃还刺耳。
听着听着,她的心情不仅无法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
“既然这么喜欢,不如趁早表白。”沉默须臾,迟熙忽然开口。
梅瑰冷不丁地抬起头,手指失控,直接把吸管捏瘪了:“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她发誓,对傅星樊动心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盛夏那个自带粉红滤镜的恋爱脑不算。
皇后公寓群的小伙伴,包括黎初在内,她都没有透露半分。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
刚刚还说什么眼神不好,分明是骗人的。
“你……会不会觉得……”事情败露,梅瑰双手抱头撑在桌子上,十指分开一点一点插|入发丝里,“我……很那什么……”
说这话时,她的头低得很低。
眼睛一直不安地盯着玻璃杯,透明的玻璃上爬满了水珠子。
密密麻麻。
一滴一滴。
慢慢从杯口滑落至杯底。
无一例外。
和她的心一样。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迟熙知道梅瑰要说什么,她双手交叠,上半身挺得笔直,“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喜欢上很正常。”
“可是……”
“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没关系,迁出去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
“与其担心外界的压力,不如先担心对方是否也喜欢你。”
一阵见血,直戳要害。
梅瑰十指收拢,紧紧地揪着头发不放。
“你虽然跟我说过,你哥哥不打算结婚,对谈恋爱也不感兴趣,但优秀的男人身边总不缺女人。”迟熙一边感叹,一边发出灵魂拷问,“你能跟在他身边多久呢?”
梅瑰想回答一辈子,可实现起来谈何容易。
这不,才几个小时没见,就出了变故。
“这种事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而且你如果不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大概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迟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是啊,梅瑰自认对傅星樊的感情不会变,哪怕暗恋一辈子也没关系。
可她的哥哥呢?
一辈子都只当她是妹妹?
她又真的甘心吗?
“要是……要是……”梅瑰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明明喝了不少水,嗓子还是很干很干,干到冒烟,干到像着了火。
“要是被他拒绝,该怎么办?”迟熙把梅瑰没说话的话说了出来。
梅瑰屏住呼吸,不敢昂首,她很怕在她脸上看到答案,让她绝望,让她不得不放弃的结果。
然而,迟熙很了解好友的心思,她笑着打趣道:“表白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看我,看看summer,看看乔弈。”
闻言,梅瑰先是一怔,接着神色复杂,陷入沉思,久久不可自拔。
说来也奇怪,群里一共才五个人。
个个惊才绝艳,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偏偏感情不顺。
除了年纪稍大的路菀,一心扑在学业事业上,立志未来当女霸总搞小鲜肉。
其余四人,皆在少女时期陷入了各种暗恋明恋的漩涡里。
截至目前为止,竟无一个人能修成正果。
乔弈,群里的“双花白纸扇”,国际象棋世界冠军,从小喜欢大他十岁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却一直以什么“无法和亲眼看着长大的小鬼谈恋爱”、“不能和客户产生情感纠纷”等理由拒绝她。
实际上,那位青梅竹马只是乔弈外公的顾问律师。
为了攻略对方,她不惜变身成“海王”。
并放出——
用最好的时光下棋,剩余的时光用来赢得你,我的王,等着被我将军吧。
此等豪言壮语。
知难而上,百折不饶,令人敬佩。
盛夏倒追岑雪空多年,告白次数多到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
至今,还在变着花样,为扑倒对方而不懈努力。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精神可嘉。
至于迟熙……
所有人里,大概属她最惨。
小时候,因不想练琴而起了逃跑的念头。
奈何家里时时刻刻有人监督,她只好趁着上厕所的机会爬窗户出去。
四层高的别墅,她硬生生卡在了二楼,要不是消防员及时出现,她恐怕小命不保。
当年还处在那个玛丽苏小说流行泛滥的年代。
稚气未脱却少女心爆棚的她为了报答救命恩人,就对帅气健朗的消防员哥哥说——长大以后,要以身相许。
刚满十八岁的消防员哥哥,摸摸她的脑袋,灿烂地笑道:“好,我等你长大。”
谁都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却也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十四岁那年,她夺得了世界级钢琴比赛冠军。
二人相约去海边庆祝。
懵懵懂懂的孩童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阳光温柔的消防员哥哥亦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她本打算在碧海蓝天的见证下,向他表达爱慕之心。
可还来不及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凄厉的呼救声。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和当年搭救她一样,奋不顾身地游向落水之人。
这次,他依旧把幸运带给了那个人,而他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
“世界这么大,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别等到错过才后悔哦。”
飞神之际,迟熙特有的软糯嗓音幽幽地穿透梅瑰的耳帘,将她给拉了回来。
余音萦绕,柔腻渐渐散去,那份在苦痛中催生出的坚韧却散落得到处都是。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离去,那种滋味,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可迟熙没有沉浸在悲痛当中,反而以他为荣。
将一腔思念化作音符、写成歌词,以故事的方式演绎出来,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最终,那张描绘了少女青春期刻骨铭心又难以忘怀的暗恋专辑,一经推出,便引得无数同龄人共鸣,不仅销量爆炸,还让她一举成名。
听说前段时间,她还和一位与白月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玩起了替身游戏。
才华横溢,潇洒豁达,让人拜服。
易地而处,梅瑰表示自己无法做到像她们那样。
不过,大家面对困难,仍勇往直前、不言放弃的决心,总能带给她力量与勇气。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当缩头乌龟,躲在壳里自怨自艾,生闷气吃飞醋。
“好,听你的。”深受鼓舞的梅瑰信誓旦旦地决定,“打铁要趁热,今晚回去,我就表白。”
可等到她真正面对傅星樊之时,之前的豪言壮语顷刻间全化作了糨糊。
在笼子里,无论碰到多彪悍的对手,她都没惧过。
这回,还没开口,腿倒是先软了。
我喜欢你,这么简单的四个字,盛夏说起来和吃面一样简单,怎么到她这就那么难呢?
居然直接怂了,真是太……
“梅梅,有件事哥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傅星樊边取袖扣边说。
什么事!?
难道是……
想到那个可能,梅瑰惊出了一身冷汗。
告白不成,反被喂狗粮!?
不要啊!
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背对着傅星樊,摆出一副我不听的架势来。
“怎么了?”傅星樊绕到妹妹身前,俯身凑近她,“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呢。”
梅瑰撇过脸,不看他,不理他。
妹妹突然变脸,傅星樊有些纳闷。
愣了几秒,似想起什么的他抬起胳膊闻了闻。
原来如此。
“我家梅梅的鼻子可真灵。”傅星樊弯曲食指,隔空刮了刮梅瑰的鼻子,“但这香水是我不小心沾到的,因为当时在出租车里,离得实在太近了。”
傅星樊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听得梅瑰的心情和坐山车似的。
不过,他愿意主动坦白,她怦怦直跳的心总算能平静下来了。
皱皱鼻子,轻轻嗅闻,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梅瑰不常用,所以不太喜欢,连带着对那位使用者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
摘下袖扣,傅星樊调皮地将它们放在掌心把玩:“今天聚会遇到一位女性病友,中途她有些不舒服,哥哥就提前送她回酒店了。”
“什么???酒店!!!”
“别激动,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送到门口。”
“为什么让你送?病友群总不至于只有你一个人吧。”
“小雪,你懂的。”
“那其他人呢。”
“基本都喝了酒,只有我一个人清醒。”
梅瑰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千叮咛万嘱咐让傅星樊别喝酒,稍微来那么一两口,不就可以避免此类事件发生了。
欸,不对不对。
怎么能拿哥哥的身体当挡箭牌呢。
今晚,她就不该出门,应该和他一起去,全程盯着,小妖精就钻不了空子了。
哎,失策了!
“……那征求同意又是怎么回事?”内心吐槽完,梅瑰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那位病友算半个格斗迷,得知你是我妹妹,便问我八强战能否一起去现场为你加油助威。”
“只有你们两个?”
“不,还有老妈。”
“妈妈?”
“老妈最近不是正在为国风系列挑选模特嘛。”
“她是模特?”
“对,国际超模,走过维密秀,是老妈一手提携的,这几年都在国外发展,最近才回国。”
好家伙!
这位国际超模可真不得了,不仅频频跟兄长大人套近乎,还和老母亲有瓜葛。
看来不容小觑呀。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在尚未弄清对方身份的前提下,梅瑰便擅自给人家扣上了一个“情敌”的帽子。
而随着竞争对手的出现,精神高度紧张的她竟把告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去就让她去咯,我没意见。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晚安。”说完,梅瑰灰溜溜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