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过站了。”
秋本站在公交站牌前,她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之前她坐过站是因为她把手冢拉去女厕所,今天到底是干啥呀,累到坐过头!?
好像是挺累的,最近忙得连轴转,甚至连手机都玩得少了。
不不不,肯定是因为那杯乾汁!
唉。怎么还偏偏坐到了离手冢家比较近的这一站?
“啊……这是,云子!”
咦,这声音不是——
秋本回头,果然彩菜正推着助步器慢慢行走过来。秋本忙上前,看彩菜微笑的模样,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自然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背在身后,“彩菜阿姨下午好,这是在散步吗?”
“是呀,在散步!”彩菜笑眯眯的,“医生说在家的时候可以适当走走,我就出来走走。你放学了吗?怎么没见国光?”
“啊……”秋本下意识捏了捏手,“他不是社团活动吗?我回家要练长笛,就没有参加社团。”
彩菜有些可惜:“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
不是,为什么他们要一起回来?哪怕是同班这也不合理嘛!
二人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秋本配合着彩菜的步速,本打算慢慢走,但却发现彩菜的速度还挺快,已经快和平常人一样了,不禁问道:“阿姨,您速度好快啊,这样可以吗?”
彩菜愣了愣,掩唇笑起来。
“你是看到这个助步器了吧?那是孩子他爸非要我带着,怕我一个人出去摔倒了,我在家现在都不用的。”她说罢,将助步器推给秋本,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没有助步器,彩菜的步速大幅下降。秋本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展示,忙把助步器推到她手边,看着她扶好,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您这个也太夸张了,过度训练不好的噢。”
彩菜停下步子,慢慢地转过身。
“放心吧,我都是按着医生的嘱咐做的,每天就从家里走到河边,再走回去,中间也会好好休息。不过今天好像是有点累了,这附近有个新开的甜品店,不如一起吃吃看?我请你。”
秋本开不了那个拒绝的口。
彩菜看着她的眼神,“真诚”得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啊。”
二人来到甜品店。小包厢设计,彩菜甚至也不问她的意见就直接决定菜品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了吃东西来的。
果不其然,服务员离开之后,彩菜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秋本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也不知道彩菜要跟她说什么?
她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据一样的东西,放在秋本面前。
“这个给你。”
“这是……”秋本将票据拿起来,紧张感登时消失不见。好家伙,马尔雷交响乐团的演出门票,主题是《遇见贝多芬》,看来是贝多芬套餐。
“这个票,是我丈夫公司的同事送的,说是让我去听,但是目前我这个状态医生说不太适合跑来跑去,我就想说你会乐器,应该对这个很感兴趣,想说拿给你呢。你会去吧?”
下下周日下午六点开演,地点在三得利大厅,这么神的票说送人就送人?
秋本总觉得有些不安,“要不还是我买吧?这个票很贵……”
“不用,送你的!”彩菜的笑温柔又自信,“云子,我站起来的那个晚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张票哪怕拿来当谢礼,我都觉得不足够。所以你收下吧。”
秋本抿了抿唇,没有收,也没有推开。
服务员把甜点端上来,秋本也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已经拿起来的调羹又放回原位。
比起门票,她有更想要的东西。哪怕这件事只是她的多管闲事,哪怕这件事在彩菜眼里,说不定是对他人家事的八卦。
她苦笑。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自私的人,即便几乎等同于他人的隐私,也忍不住要问出口啊。
她就不是什么正直的人。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问出口。
“阿姨,您知道手冢同学为什么会从德国回来吗?”
彩菜果不其然沉默了。
秋本笑着摆手,站起来想要逃跑:“那个,这是您的家事,我知道我不该过问,刚刚那么问唐突了,我也没有打算把您家里的事拿去当八卦的谈资,对不起,我……”
“没关系,云子,坐下吧。”彩菜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用那样恶意的眼光看你。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吗?”
“……”
说不出口。
“是喜欢那小子了吗?”
秋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这,她怎么知道的!
秋本矢口否认。这不能认啊!绝对不能!
“这件事由我来说终归不合适,不如你试着直接问他?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怎么可能!那可是手冢国光,怎!么!可!能!
“没有,不要紧的!我就是同班同学关心一下,关心一下……那个,对面花店的花很漂亮,我买一束送给您吧?就当您送我这么珍贵的门票的谢礼。您稍等,我马上回来!”
秋本知道自己的掩饰十分蹩脚,但并不妨碍她继续掩饰。只要她死不承认,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她知道三木说得对,要么就找他的缺点放弃他,要么就拿头撞南墙一口气来个痛快,不论哪一个都比现在这样吊着强。
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但当意识到了这一切的时候,哪怕理智知道希望渺茫,感情也会压着自己,产生一堆诸如“付出就有收获”的狗屁理论。
殊不知情感这种东西,在对方不在乎你的时候,它就最为廉价。一厢情愿的付出如果不求回报,也许数十年后还会有人为此感动。一旦祈求对方的回报,那就都变成了自我感动。
“这位小姐,您站在这里快五分钟了……是在犹豫选什么花吗?”
“啊,那个……是的,有什么花可以推荐吗?”
“那不如选蓝色的矢车菊吧,颜色很特别,也很漂亮。”
这么一看好像是挺特别的,而且好像是德国的国花,寓意应该是类似坚强勇敢之类的吧?以前查过,具体不太记得,反正挺好的。
“那就要一束吧。”
店员欣喜地替她包起花束,贴心地替她放了空白贺卡,愉快地收了她一万二千日元。
秋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上一次在班上跟人打赌赚的一万日元有三千拿去请客吃饭了,这这这,又亏了啊!
但是门票不亏!这个乐团很有实力,那个指挥是日本人,叫千秋真一,非常有名呢!那么好的票让她捡了个大漏,她哪怕是送十束花都是应该的!
和彩菜吃了甜点,又陪她慢慢走回家,秋本等到彩菜进了家门,才把票拿出来贴在脸上蹭啊蹭。开心,太开心了,这个票真棒!阿姨人真好!
彩菜回到家,发现本该到家的儿子还没到。她挪到厨房,正准备从柜子里翻出花瓶给它养上,那张贺卡映入她的眼帘。
哦?还是空白贺卡。
她不禁露出笑容,从房间里拿出笔和废旧报纸,先在报纸上练了许多遍,练到满意了,才小心翼翼地在贺卡上写上四个字:
我喜欢你。
落款K.A.1
若无其事地把贺卡插回去,彩菜把它放在亮眼的饭桌上,假装不知秋本送花的对象是自己,也假装不知写贺卡的是自己,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看书。
半小时后,目标人物回到家。
彩菜带着笑容向在走廊换鞋的人道:“国光,你回来了。有人送来一束花,看着像送你的,我就没有动,你看看要不要插起来?”
手冢推开客厅门,朝饭厅走去,桌面上果然有一束蓝色的花,上头还附了贺卡。
是矢车菊啊,德国国花,以前的经纪人给他介绍过。
他取出贺卡,看着那写得并不太好的四个字,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她总是管他要作业抄,做事经常出人意料,没法用常理去思考她的想法;但她又很坚韧,知道自己没有钢琴天赋就毅然决然换乐器,也只为继续学习古典乐。
她也曾和他一道,支撑住绝望的母亲。
她也曾在他比赛过程中,替他加油呐喊。
她也曾在医院门口不知为何而偷偷哭泣。
——打住,这个字不是秋本云子的。她作为抄作业一把好手,写字连体厉害,根本不是这样一笔一划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的样子。
他的余光自然地落在客厅看书的彩菜身上,无奈地把提在喉头的气放去。他把贺卡取出,将花束插在花瓶里,本想随手把它放在餐桌上,最后还是决定放在客厅里。
母亲这么做,也许有她的理由吧,但是毕竟是假的,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六年同班不容易,他不想因为子虚乌有的东西把它破坏殆尽。任何感情都需要维护,哪怕是同班同学的情谊,没有维护,也只会被时间越冲越淡。
其他人他倒不是太在意,和不二、大石、菊丸、乾、河村他们的情谊超脱班级还有网球部的联系,哪怕不是同班、不在东京也能很好地联系。
但秋本不一样。他和她之间没有这么深刻的情谊。而他,也并不想轻易地放弃这段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