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提拉~这一段要再柔和一点,就像是提着裙摆的少女翩翩起舞……”

“两边同乘2(n-1),就可以得到……”

“总结一下,像这样的结构就叫做非谓语……”

青春学园高等部一年一班发生了一件可以算得上是大事的小事。

年级著名抄作业大师秋本云子,在开学第十四周,突然就不抄作业了!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开始问问题了——虽然问的问题简直傻得可以。

周遭的人一开始还脾气挺好地给她解答,但这样的状态,仅仅持续了三天,就破防了。

“啊啊,这个你怎么还不懂!”小野坂奈奈抓耳挠腮,转头向坐在对角线的大石秀一郎大喊:“大石同学,你过来教教秋本吧,我没辙了!”

被召唤的大石意味深长地看了手冢一眼,手冢并没有任何反应。大石来到二人身边,看见秋本拿了个化学练习在问,内容竟然是“以下哪个选项属于单细胞生物”。他突然明白小野坂的无奈和抓狂,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椅子开始给秋本讲解。而这么简单的内容,他竟然讲了一整个课间,才终于让秋本给弄明白了。

这人,没救了吧?单细胞生物其实是她吧?她还不如继续抄作业呢。

秋本云子的变化,手冢自然注意到了,她所有的变化中,还有一个,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秋本在努力地完成他列出的时间表。

诚如她所说,她想要和自己一直在一起,她在身体力行。

“啊,是什么让我们抄作业大户秋本云子改过自新?是爱情!”

在逃生楼梯咏叹的三木雅美被秋本一书拍脑袋,真知子笑着打圆场,“云子,现在全年级都知道你不抄作业了。”

这一年换一次班真可怕,全年级所有班级都有人跟她同班过。生活不易,秋本叹气。“我怎么说也是有梦想的嘛,以前觉得梦想高不可攀,就干脆放弃了。最近总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也太不划算了。”

真知子转到秋本身边,轻轻地抱了抱。

“那你要好好加油,尽力去做,不要让自己后悔。”

三木扶着秋本的肩,满脸认真:“云子,你要好好努力,等你成名了就把我招去当助理,一天到晚不干活的那种。”

秋本呸了一声:“梦呢吧你!”

秋本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了两次的报名表。这是全日本音乐大会东京赛区的报名表,是她昨天偶然在父亲用过的乐谱里发现的。好奇心驱使下,她又翻了前几天独奏会用过的乐谱,果然那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外,还有零零碎碎的寄语。

明明在渐强符号旁边打了标注要求“温柔地”,又小小地写了一句“希望云子喜欢”。这样的标记随处都是,有的是希望她开心快乐,有的是想和她一起演出,有的是不想逼她……

甚至还有一条,写着“报名截止日快点到”。

又想让她参加比赛,又怕她重蹈覆辙,父亲回来的这些时间里,并不如自己像的那样一天到晚在家练琴然后每天下午等她回来以后就折腾她一般愉悦。

啊啊啊,到底参不参加嘛!

三木和真知子分坐秋本的两边。真知子把报名表抽走,三木从自己碗里取出一个樱花形状的甜点塞到秋本嘴里。二人配合流畅,仿佛排练了无数次一般——

“云子,你如果想去就去,如果不想去就不去,没必要委屈你自己。说到底自己的人生怎么走,都是个人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三年前看你哭成那个模样,我那时候还在想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委屈,但现在,我总算懂了一些,所以我不会劝你去或者不去。”

三木说罢,将报名表还给秋本。

“云子,你也必须清楚,做与不做,去与不去,能将你的人生导向完全不同的道路,去了,做了,也许一战成名,也许身败名裂;不去,也许并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也许会让你懊悔终身。云子,做一个你永远不后悔的决定,比听从我们的想法要更好。请你遵循你的本心,做出选择吧。”

真知子说罢,忽然摆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当然,如果你成名了,我邀请你来我家演奏呀。”

哈呀这混球!“我就非得成名了你才能邀请我去啊?”

真知子神秘一笑,“那当然。”

呜哇。虽说这是激励她的话,但总觉得有点伤心呀。

秋本看着那张报名表。

她已经蜷缩了这么多年,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得到的是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和挣扎。要么干脆放弃长笛放弃音乐,要么勇敢一点走出去,都比如今这般局面好千倍万倍。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要放弃吗?还是面对?

手冢发来的赌约,是放弃吗?还是面对?

秋本捏紧报名表。

她内心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

当天下午,秋本关上图书馆馆门,见到在公车站等她的手冢的第一句话就是:“手冢,撇开赌约不说……你觉得,我要不要参赛?”

手冢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支持你。”

“我还没说我的想法,你怎么就支持我了?万一我不去呢?”

手冢看着她。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信任的笑意,一瞬间让秋本忘记了这是公交站台,只觉得一瞬间漫天花瓣飞舞,如梦如幻,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甚至算不得笑容,但这一抹笑意让她如沐春风,满心欢喜。

“我相信你的选择。”

手冢国光,一个不苟言笑以严肃著称的男人,一个在校外去到哪都必须带着学生证以证自己还是个学生的男人,一个少言寡语惜字如金但一开口就句句一针见血的男人,他竟然,对着自己笑了,而且笑得很温柔,仿佛这一切都只有她能拥有。

秋本突然明白,这一段感情,手冢是认真的。他投入了他的全部心绪,有些许小笨拙,但又在以自己的方式,细致地在对她好。

那个赌,是他在明着告诉她,他试图规划的未来里,已经加入了她的陪伴。

而她却在想总有一天二人会分手的场景。

为什么不能试着考虑一下有他在的未来?哪怕现在的自己真的配不上,可她还有未来啊,为什么她不能试着为二人携手共度的未来努一把力呢?未来是怎么样的,又有谁知道呢?

秋本以为自己会哭,或者笑,但她没有,她只觉得,前方的道路仿佛一片光明。她甚至在幻想,他在运动场里练习网球,她在旁边练习长笛的模样。

秋本拉起他的手,提着裙摆,轻轻向他行礼。

眼里是手冢从没见过的光。

“荣幸之至,我的男朋友大人。”

再抬起头,秋本笑得像个傻子,“只有决赛才会公开演出,如果我真的能留到那时候,你能来看吗?”

她清晰地感受到手冢握着她手的力道,清晰地看见手冢眼里自己的倒影,也清晰地听见他的那一声承诺:“好。”

秋本在手冢的面前,填好了报名表,然后亲自交给了应酬回来的父亲,在父亲的瞠目结舌中回到房里呆坐。

这样,就算是迈出一步了,是吗?

她取出长笛,轻轻地抚摸。

这样,就算是直面音乐,直面长笛了,是吗?

为了比赛,秋本让手冢替她修改了日程表,在手冢大力反对的情况下将睡眠时间减少到五个小时,结果上课精力跟不上,作业差点又开始抄手冢的。手冢知道她辛苦,也不想她在偷他作业上费时间,于是每天晚上九点半,秋本的日程表里规划写作业的时间,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一边听秋本手忙脚乱地收拾长笛摸作业,一边和她一起写。

秋本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这感动刚过了五分钟就消失殆尽。

对面都不说话啊!安静得跟没打电话没有任何区别!

“手冢?”

安静得很。

“呐~手冢?”

“……秋本,安静一些。”

秋本有点委屈地瘪嘴,又忍不住笑。

好不容易仔细看题了,看了不到三分钟,又开始抓狂,“嘶,这鬼东西怎么写啊。”

“哪题?”

突然出现的问询又把秋本吓了一跳,“啊,那个,数学讲义的第三题。”

“类似例题,上午给你讲了。”

“诶,一样的?我去找回来看看。”

“嗯。”

接下来长达两个小时的通话中,除了偶尔秋本问问题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做完作业秋本推开椅子伸懒腰,抬头一看闹钟,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秋本大惊,“手冢?”

“嗯。”

他没挂电话!

“那个,十一点了,你快休息吧,我还要继续练长笛。啊,放心,不会影响邻居,我们家所有房间都是隔音的。我爸练钢琴经常凌晨还在练,要不这么弄早被邻居投诉了。”

对面一阵沉默。

秋本知道手冢在担心什么,她也知道每天就睡五个小时甚至不到确实对身体不好,但她没得选。初赛在七月二十一日,正好在期末考结束后,距离开始连一个月都不到。她这个只为了三年后升学考准备的水准根本就和别人为了参加这个比赛准备的水准不一样,再不努一把连初赛都过不了。

她重新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向电话那头承诺:“手冢,这样的事对学音乐的人来说是常态,我会控制好,我也会努力把握好,你不用担心我。而且我明明决定了想努力一把,却要你一天到晚担心我,那我也太孩子气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传来的声音坚定无比:“好。”

“晚安呀。”

“晚安。”

挂了电话,秋本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她拿起长笛,站在谱架前,突然抱着长笛大声尖叫:“啊啊啊!”

互、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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