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娇娇扬唇笑,侧身推开门。
她眸似星辰,耳侧小辫来回晃动:“别站着呀,进屋来看。”
黄瑶轻嗯了声,继而缓慢提步。
愈往里走,梅香愈重。
她探头去瞧,眸子微颤,猛地怔在原地。
这屋内陈设摆件,都与她在青明山时完全相同。
床头向南,桌案置有烛灯,甚至连放笔顺序都相差无二。
黄瑶脚步缓慢,指尖蹭过案台,未触及尘灰。
此处应当有人打扫,床单被褥带着些阳光味道。
傀儡小猫‘咔咔’叫唤,挣扎要下来。
她松手,猫儿便顾自跳下,跑来跑去地玩耍,对屋内环境极为熟悉。
燕娇娇抬手,指尖轻触银铃。
铃铛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竟像是翠鸟啼鸣。
她抿唇,回眸道:“这些是按教主吩咐布置的。小姐姐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
黄瑶垂眸,声如喃语:“没有,劳你费心。”
燕娇娇摆手笑:“诶呀,小姐姐客气。能帮上教主夫人,是我荣幸才对。”
教主...夫人?
这称谓如热铁般,猛然落入胸间。
她呼吸一怔,耳尖隐有泛红。
燕娇娇望了眼天色,拍拍手道:“好啦,那小姐姐就好生休息,我要去汇报任务。”
她说完,又嘟囔了句,“得抓紧时间,否则就逮不住方阳哥。”
屋内很静,总算能听明白。
黄瑶心中会意,不觉调侃问:“你为唐方阳做事?”
燕娇娇抿唇,别扭地说:“不,就帮忙而已。”
黄瑶长长噢了声:“那你们...是朋友喽。”
“诶呀,也不是。”
燕娇娇噘嘴转过身,不轻不愿地念叨,“谁要和他做朋友。”
她垂眸,长睫遮掩失落,“我走啦,晚上再来找你玩。”
黄瑶点头,轻声道:“好。”
燕娇娇并未离开,迟疑着说:“还有件事...”
她捏起指尖,表情纠结,“你别忘跟教主说,让他别怪罪方阳哥。”抬眸,恳请着,“就当我拜托你,好不好?”
她抿唇,似有紧张。
这陆明生到底是怎样为人,才会将个姑娘吓成这样?
黄瑶轻拍她肩膀,垂眸安慰:“好,放心吧。”
燕娇娇仍盯着,眸光璀璨如星。
黄瑶叹气,只得举手发誓:“我向你保证。”
她这才垂眸,悻悻道:“嗯,小姐姐是好人,好人不撒谎。”
黄瑶心觉好笑,连连附和点头。
小猫不知看见什么,又‘咔咔’叫,蹦蹦跳跳很是着急。
她微怔,继而迟疑问:“陆明生的住所在哪?”
燕娇娇:“往南走,看见高塔就是。”
黄瑶转眸,悄摸记下。
燕娇娇又瞧天色,忽然蹙起眉头。
她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不忘回眸提醒:“别忘了呀。”见对方颔首,才放心离开。
屋前种满红梅,绯红簇拥绽放。
风吹过,便带来阵阵幽香。
黄瑶出去,侧身靠在门栏处。
恰时,却有谈话声传来。
她侧目听着,其中一人正是燕娇娇。
“方阳哥!”
“小丫头,怎么又是你。”
“我完成任务啦,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那你再下山,带我一起吧。”
“我去办事,你跟着做什么?”
“帮忙呀。方阳哥,好不好嘛~”
“......”
“方阳哥!唐方阳!”
“诶,行行行。别纠我头发!”
......
两人嬉闹地走远,许久仍能听见说笑声。
黄瑶垂眸莞尔,只觉得心情舒缓了些。
她深吸气,正欲找陆明生去,偏偏回身时,又被吓到:“你们,做什么?”
背后站有两位傀儡,正瞪大眼睛瞧着她。
双眸是空洞的,可却能看出谨慎,仿佛也对她表示好奇。
其中一人道:“远方客人,欢迎欢迎。”
另一人拿出包裹:“教主叮嘱,要有礼貌。所以备礼,特意送来。”
他说完,又将纸包朝前送去。
这对傀儡身穿布衣,看模样像山野夫妻。
黄瑶抿唇,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多谢。”
“不谢不谢,喜欢就好。”
那两人齐声开口,语调呆板却隐藏高兴,“那不打扰,改日摆放。”
他们像模像样地做礼,又相互搀扶着离去。
如此模样,当真与寻常百姓无二。
黄瑶怔怔看着,忽垂首低笑。
有些事说来有趣。
杜雷将人间祸成魔域,陆明生却在魔域打造人间。
她把纸包打开,里面放着木质零件,还有七七八八的色料。
方才那对‘夫妻’,想必也将她看作傀儡。
黄瑶看向小猫,晃了晃纸包:“这么些,全部给你。”
那傀儡似能听懂,‘咔咔’叫得愈加欢快。
她眯眼笑,双睫重叠成细线,心中豁然许多。
临近正午,阳光愈加耀眼。
黄瑶裹紧衣衫,便动身去找陆明生。
她起初走得很快,可距离越近脚步越慢,心跳倒是加快,‘噗通噗通’像要越出胸膛。
路上,所遇皆是傀儡。
他们有练武,有下棋,有辩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高塔前,空荡无人。
喧嚣像被隔阂,唯独此处寂静。
黄瑶用衣袖蹭去汗水,缓步超前去。
她刚走两步,就被拦住去路。
那两位面有血色,应当是活人:“干嘛来的?”
她搓搓鼻尖,嘟囔了句:“我找教主。”话落,又急着补充,“燕娇娇姑娘托我带话。”
两位相视看去,冷言回应:“走罢,教主不在。”
黄瑶微怔,又问:“他去哪了?”
对方蹙眉:“不管你的事,快走。”言辞狠戾,不容辩驳。
她轻咳两声,只勉强回答句好,复转身离开。
小径清幽,透着寒气。
黄瑶打个喷嚏,默默朝回走。
她琢磨来去,依旧觉得不痛快。
想不到朝一日,需要请示才能见到陆明生。
她轻啧了声,伸腿踢开石子。
初来乍到,也没个朋友。
难得三位熟人,还各个有事不在。
黄瑶耸耸肩,心中生出些空落。
若整日闷在房中,恐怕会长蘑菇罢。
她想了想,决定下山逛逛,无意间转眸,却是一怔。
远处小亭中,有男子负手而立。
他穿着玄色长袍,身高体型皆与陆明生相差无二。
奇怪...
不是说他不在吗?
黄瑶蹙眉,忙踮起脚步往那处去。
可当她走入亭中时,那人早已离开。
石案处,仅摆有一壶清茶。
她触碰杯壁,指尖被激得颤抖。
这茶还是热的,说明方才的确有人在此。
可为何,要快步躲开...
黄瑶实在想不通,缓缓摇了摇头。
她背身离开,仍在皱眉思考。
直到离开山门,依旧没能想到究竟。
山脚冷清,鲜少有人往来。
黄瑶走到驿站询问,才得知最近城镇下落。
她裹紧衣衫,身体探进屋内:“来回要两日?”
那人头也不抬,拨弄算盘:“再加十文,当天去当天回。”
她笑,掏出钱来,“喏,这些够不够?”
老板清点完,递过张符咒:“拿着,贴马头上。”
纸章裁成条状,面上以朱砂勾画。
黄瑶眯眼瞧,调侃了句:“没想到你还懂些术法。”
老板哼哼,朝山头递去眼神:“在魔教脚下做生意,哪里这么容易。”说完,皱眉催促,“行啦,赶紧走罢。”
他仍在拨算盘,偶尔写上几笔,与闹市商人并无二样。
黄瑶轻笑,抬腿跨坐上马。
她右手攥紧马绳,左手去贴符咒。
只听一声嘶鸣,身体被猛地向前带去。
马儿像感受不到累,只顾疯狂奔跑,仿佛一步能迈千里。
风呼啸而过,吹得发丝飘拂。
黄瑶稳住身形,心似要跃出胸口。
她忽地大喊:“啊—!”声音顿时散入风中。
她抛弃所有顾虑,笑着,叫着,仿佛像重新活过。
到达城门,腿还是软的。
黄瑶深吸气,才大步朝里走。
那符咒当真神奇,马儿竟丝毫没有疲惫,一个嗤鼻,又继续前行。
她观望着风景,任由灯光晕染脸颊。
夜市闹热,各种声音嘈杂而来。
有耍猴,有唱戏,有售卖,好不热闹。
百姓三两并肩而行,眸间尽是喜气。
黄瑶牵马路过,穿梭在人群,竟如过客一般。
即使周遭再热闹,她仍觉得冷清,仿佛身边缺些什么。
恰时,前方传来高呼。
她惊醒,忙转步奔至查看。
杂耍摊前,聚了好些人。
卖艺者口中喷火,双臂张开,正朝周围炫耀。
看客十分专注,瞪大眼,掩唇惊叹。
方才的动静,想必是因此而起。
还好,没有出什么事...
黄瑶叹气,心里踏实了些。
她正欲侧身离开,无意间抬眸,却猛然愣在原地。
热闹中,黄瑶看见自己。
人影交错,视线并不清晰。
她仍穿着青袍,身旁站有一男子。
那人许听见什么趣事,勾唇间,脸畔泛起酒窝。
她一怔,耳尖隐约泛红,却匆忙别开眼:“陆明生,我们以后...也常来玩吧。”
她攥紧衣袖,甚至不敢看对方眼眸。
恰时,只听得“好”。
现实与回忆交错,经历者却变为看客。
黄瑶怔怔站着,能清楚望见陆明生眼中眷恋。
那般深情,却又隐含歉意。
原来这么早,这么早就...
她颤抖着,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恰时,有人道:“让让路罢。”
黄瑶微怔,匆忙说句抱歉。
可她当重新回眸,却再不找到过往身影。
旧事已随风去,曾经的欢愉只是曾经。
她不仅垂眸,长睫遮掩神色。
既然相互喜欢,又何苦僵持不下。
他们能于灾难中存活,已是最幸运的事。
黄瑶抬眸望向街景,喃喃道:“如果说清楚些...。”
她攥紧缰绳,声音愈低,“我们是否就能并肩向前走。”
话落,自无人应答。
黄瑶站立许久,才缓缓提步离开。
城门口,有小二扬臂招呼:“姑娘住店罢,上好的客房!”
他脖颈挂有汗巾,嗓音十分清亮。
灯火晕染,光线梦幻。
黄瑶手牵马绳,闻言转过身来。
她眼角泛起水汽,莞尔道:“不用,我这就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