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南下,曹闺老老实实地回家,跟谈三俪打了声招呼。有过上一次的夜谈,谈三俪很快就点头答应了,并转身回屋。

“那护手软甲呢?”谈三俪找到曹润,开门见山,索要曹闺留给他的东西。

曹润不明所以,听娘的话,乖乖地拿了出来:“娘?”

拿到了那一只护手软甲,谈三俪转身要往主卧走,才给他解释道:“你姐姐要出趟远门,从大运河南下去烛州城,得让她把护手软甲带上保命。”

一听南下,曹润兴奋道:“她要去找舅舅吗?”

主卧里传来谈三俪翻找东西的声音:“那是他们三法工坊的事情,我没有仔细打听。”

曹闺并没有进家门,而是抱着黑鞘剑站在铺子外帮忙看顾。她正坐在掌柜的位子里,低头拨弄着平时被娘打出光泽的算珠。

算盘清脆的“哒哒”声,衬得铺子十分寂静,一抹高大的身影剪破天光,投射在曹闺脸上:“曹姑娘?今日工坊无事,在家打起算盘来了?”

常照说的话中带着调侃,曹闺停下玩弄的手指,抬眼看去:“常大人?您要看什么?我不太了解价格,就去把我娘喊出来。”

“诶!不必了,我今日什么都不买,只是往衙门去,见你在此,进来打声招呼。”

常照这自来熟,像极了曹闺前世高中的校长,他这是要走进百姓的生活中,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难怪三法工坊的弟子们都对他颇有好感。

曹闺显然不是一个能聊天的人:“哦。”

“我听裴有原先生说,你们打算继续南下,去烛州找锰矿?”显然,只要常照了解的够多,就没有他不能继续下去的话题,“你也要去?”

莫非随便遇到一个人,他都能说出对方的近况?曹闺有些惊讶于常照的“内存”,但她还是不愿与旁人细说自己的计划,又一次干巴巴地应下,终结了话题:“嗯……”

这一次常照脸上多了一些不赞成:“烛州终归还是太远了,自南泞王入京以后,江南一带也有些不太平,山匪水贼横行,倒是成了另一个是非之地。”

“……”

“曹闺——”谈三俪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掀开门帘,从院内走出来,“给你收拾的包裹,上路带着。”

“好,这是什么?”曹闺从包裹中拿出一块令牌。

谈三俪把她赶出柜台,左手打着算盘,右手在账簿上忙碌书写,嘴里回答她:“这是谈家的标志,带着以防万一,还能找你舅舅帮个忙。”

九月三十,曹闺、江桥、张浪和曹杉带着五名工坊身手不错的弟子上了货船。

“到烛州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江南多秋雨,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许单独行动。”江桥在船上反复叮嘱,“尤其是南方一带的运河,江上多水雾,需小心贼寇,无论昼夜,都需做好警戒。”

工坊弟子们:“是!”

“这是钟蘖师弟的那把剑?”曹杉从没有留意过,至今才发现,这把略有些眼熟的黑鞘剑已经到了曹闺的手上。

对此,江桥知道的就比她多了:“是呀,谁让我们小师妹的拳脚那么差劲,每次练剑还偷懒,这个是小钟师弟对师妹的拳拳爱护之情啊。”

船上湿气太重,曹闺在船舱中睡得很不习惯,被子也带着一丝潮气,辗转反侧,似乎还没有睡多久,天便亮了。

墨家的弟子们,起得早的已经在甲板上自行习武修炼,昨晚是张浪师兄带人守夜,所以早上不见他的人影。

曹杉的胆子大得很,靠在栏杆上倒立,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船身摇晃掉进水里。

刀刃破风而来,曹闺下一次拔剑抵挡。

看清来人后,曹闺又松了一口气:“江桥师兄,切磋难道不打声招呼的吗?”

“就是要考察你的应变能力,进步很大呀,小师妹。”江桥退回原位,对曹闺行礼,“刀剑无眼,点到为止。”

“师兄,请赐教。”方才收回的剑再度出鞘,映出东方夺目的白虹,江风猎猎,浪涛拍打着船身,飞溅的水花一跃而起,打湿了高高的桅杆上,招展的墨家旗帜。

烛州城坐落在大运河的西边,商船想要靠岸卸货,需要停在一边,排队等待,不愿在船上待着的人,驾着竹排自竹林小径上岸。

“我看到谈家的商船了。”曹闺倾身眺望,远处比善元县宽大两到三倍的大码头边上,谈家拥有最高最耀眼的旗帜群。

曹杉望着前方,心跳加速,激动不已:“真热闹啊!”

是啊,这不是一派和平的气象吗?烛州城一点也不像常照口中说的是非之地,如果动乱在荒郊野外,那么只要他们不出城,或许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

烛州城,必行工坊。

持墨家弟子令,一行人走街串巷小半日,终于找到了墨家在烛州城的据点——必行工坊。

必行工坊规模之宏大,铁匠铺子、木匠铺子,还有石器玉器……完全不是他们那个小破工坊可以媲美的。

曹闺想起了老子说的一句话:“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江桥!”工坊的一位墨家弟子已经看到他们了,挥着手冲他们跑过来,“江桥——”

“元缤!”看到来人,江桥喜出望外,赶紧上去跟他汇合,“久违。”

“久违,”元缤上前跟他一碰拳头,热情的招呼道,“吃了吗?马上就晌午了,你的师弟师妹们有没有忌口?”

江桥哭笑不得,连忙拉住他:“我们还没有见过林深先生呢,这样不妥。”

“先生今日不在,”元从怀中掏出一串钱,在手上抛了抛,“大师兄给的,出宫的弟子们都还没回,他们特地交代我,三法工坊的人若是到了,就拿这个出去好好招待。”

“……”

曹闺跟在师兄师姐们身后,打量着这条车马喧嚣的闹市,企图找到几间与陶瓷有关的铺子。走在前面带路的元缤向后张望了一番,疑惑地问:“张小浪呢?信中不是提到他也来了吗?还有裴有原先生新收的小徒弟,据说可厉害了。”

“我师弟看船了,他说要先熟悉码头周边的环境,他就这点毛病,一会儿吃了给他带点就行。”江桥往后看了看毫不知情的小师妹,深知她不喜与人闲聊,便由她跟在尾巴后面转悠,并提醒好友,“那呢!小姑娘有自己的世界,一会得空,你也莫要与她问东问西的,最好当她不存在。”

“嗯~这位小师妹长得确实有点凶啊~”元缤偷偷撇一眼曹闺,有悄悄江桥说,“是不太好相处的那种怪脾气小孩吗?如果我逗她,她会发火吗?”

“……我劝你别逗她。”江桥眼神警告,“在场这么多人,你能打得过谁?”

元缤也不是所有墨家弟子认识的,早些年大家都有走动,除了善元县本地人曹杉:“另一位师妹,我总应该打得过了吧?”

曹杉喜穿宽松的衣袍,便于施展,因而看上去身形窈窕,像是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家碧玉。

江桥见他偷偷一指曹杉,笑到差点咬到舌头:“我这师妹可是锻造部的,劝你……”

元缤知错抱拳:“……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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